(文/杨时旸)
一部毫无掩饰的童话,有着烁烁闪光的童心,向着纯真的浓稠致敬,大张旗鼓地歌唱爱与善,穿插着老派的歌舞,烘托着相濡以沫的人际关系,《水形物语》中的这一切,每个成年人都知道不可能真实发生,但谁都愿意去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因为它坚定地站在现实的反面,自信地歌颂了一桩奇迹。每个在灰白现实中踽踽独行的人,谁不愿意见证闪光的瞬间?
冷战背景,邪魅实验,美苏争霸,当年的煞有介事,如今回头去看,徒留一地无谓的残骸,像个残忍又宏大的笑话,但那个时代的阴郁背景为后来的艺术创作贡献了独特的美学维度,封闭的实验室催生出众多惊悚题材作品,而这一次却在阴冷色调,压抑空间和秘密谍战中演化出了一桩跨物种之恋。在实验室做清洁工的哑女艾丽莎,意外发现了被抓到实验室的一条类人鱼怪物,他们成为了朋友,进而成为了恋人,在人鱼即将被杀死的当口,这个女人决定舍命相救。这几乎就是那种直抵原型的童话,不加修饰的至纯至真,直白地讲给每一个成人,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相信,每一个成年人都有童心,无论他们装得多么深沉,世俗,就像故事中的科学家霍夫斯德勒博士——一个打入美国内部的苏联间谍,一架本应该冷酷无情的冷战机器,却也仍然保留着最本能的纯真,多年来的规训也没能将善良彻底磨灭,宁可自己赴死,也让人鱼逃生。他把自己被毁坏过的躯壳留在了俗世,让自己无处可诉的良善灵魂追随着人鱼潜回海底。一个冷战时期困于现实的无奈者,这是他自我飞升的唯一方式。
像所有童话一样,《水形物语》歌颂爱情,但实际上也写尽畸零。它更像是畸零人自我解救时的进行曲和强心针,一个孤独的哑女,一个失业的“同志”吉尔斯,一个有着懒惰丈夫的黑人女工泽尔达,他们如尘埃般无足轻重地存在,彼此映照了各自的孤独,也意外成为了对方的支撑。
他们的孤独又谁能懂呢?哑女艾丽莎希望能得到拥抱,但终究只能用自己的手安慰自己;吉尔斯一次次去往那个餐厅,买下一块块难以下咽的派,只为了能和店主小哥有几分钟的亲密,最终,却被呵斥着再也无法踏进那家店铺;泽尔达卖命的工作和操持家务,努力维系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终究仍然无效。这些角色都是故意脸谱化的,每个人的特征都是一个“伤疤”,残疾、同性恋以及黑人,这些如今早已被政治正确和平权运动冲淡的问题,在当年却都难以逃脱明目张胆的欺凌,就是这些蜷缩在各自角落中的弱者,团结起来成就了近乎于超级英雄般的壮举。导演在童话中让失意者成为神明。其实,那个作为背景和激发一切、推动一切的类人鱼怪物,也是畸零者,甚至是所有角色中最孤独的一个,它隔绝于整个人类世界,作为生命形态却被当做战略物资,被研究,被争夺,被处决。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一部孤独者拯救孤独者的史诗,畸零人献给畸零人的赞歌。
故事中的畸零者都是善良的,而那些自信的,强大的,充满控制欲的掌权者都是坏人——它这么毫不掩饰地黑白两分,要不怎么说它是标准意义上的童话呢?美国和苏联都想让那个怪物死去,但人性胜利了,跨越了意识形态和政治隔阂,保护着它重回深海。这结局更加让童话光环熠熠闪烁。
特工霍夫斯德勒博士临死前说起艾丽莎和泽尔达,they just clean,一语多关,他说了他们清洁工的职业,也说了他们遁形无踪的状态,更说了他们灵魂的清澈。污脏的人付出了代价,清澈的人都还活着。包括他自己,即便最终有所醒悟,但之前终究深陷污泥,他还是为此付出了代价。
那间狭窄的浴室里,艾丽莎堵上门缝,放满了水,房间变成了只有两个人的海洋,那是《水形物语》中最浪漫的一幕,也是未完成的一幕,在最后,他们潜入深海,续接了那一幕,让一切圆满。是的,哪怕结尾,都没有留下通往歧途的尾巴,一切都秉持了童话的圆满,让哑女开口说话,让秃顶的老人长出头发,让恶人受罚。他们远离了世俗,或许,可以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水形物语The Shape of Water(2017)

又名:忘形水(港) / 水底情深(台) / 水形奇缘 / 水之形 / 水的形状 / 水无常形

上映日期:2018-03-16(中国大陆) / 2017-08-31(威尼斯电影节) / 2017-12-01(美国)片长:123分钟

主演:莎莉·霍金斯 道格·琼斯 迈克尔·珊农 理查德·詹金斯 奥克 

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 编剧:吉尔莫·德尔·托罗 Guillermo del Toro/瓦内莎·泰勒 Vanessa Taylor

水形物语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