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部片子的时候,并不怎么感兴趣。哑女和水怪?太变态了。拍《潘神的迷宫》走火入魔了?!当四处都张贴起两人水底相拥的浪漫海报时,我还是无动于衷。完全是为了陪朋友,坐进的电影院。没想到,从开始到结束,我已不知不觉沉浸其中。直到散场,和朋友走在街上,聊起导演,才想起来,噢,对了, 是吉尔莫。说实话,影片精彩到导演和风格可以被忽略。要说稍有些导演存在感的,只有片头和片尾黑暗童话般的独白吧。

对我来说,有没有这段凸显导演个人色彩的头尾,除了艺术表现力的区别,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影片中情感自然,如水般流动,同时故事又缜密,完整与丰富。充斥着个人风格的影视作品很多——创造风格很简单,却少有真正打动人心的好故事——讲好一个简单的故事最难。镜头、色彩、技术、美工、隐喻等等一切皆是为故事而服务,为人们如何感受故事服务。优秀的电影带给你的是真实的感情,真实的情感塑造印象深刻的人物,故事靠人物推动,而不是靠巧妙的剧情转折,更不会让技巧喧宾夺主。

在我看来,若《潘神的迷宫》中的奇想只能借孩童的角度才能理解,《水形物语》则绝对是一个温暖柔情的好故事,也是少有的美的体验。

看电影之前以为充满了血腥,残酷与扭曲的性欲,看了之后,才发现这些印象完全是媒体的误导。影片本可充分发挥这些噱头,忽让人肾上腺激素狂飙,忽让人极度不适,虐心虐肺。然而,这些都没有。有品质的影片就是这样,故事线清晰,不靠复杂难懂的剧情,或跳跃的时空变换考验观众智商,却足以吸引住人的视线,让人忘却是在看电影。

不过是哑巴女子的一段情感经历,时间跨越并不长,场景也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导演讲起来自信又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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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贫的哑女Elisa住在剧院楼上,每天要坐很远的大巴去一间政府机构——宇航研究所打扫卫生。生活中只有邻居,一个单身的画家老头和工友Zelda,一个话痨大妈两个朋友。独居过的人都该明白这当中的孤独,也该理解那种对情感的渴望。更何况Elisa是个哑巴,她接收的是全部的孤独。

Elisa第一次见到水怪的时候,他在压力瓶里,受了惊,对着玻璃就是一巴掌。水怪咬掉了Strickland上校两根手指,上校浑身是血。然而,这都没有减弱Elisa对它的好奇心。

如果养过小动物,就该知道。Elisa对水怪很好奇想接近,是因为心地善良;Strickland对水怪棍棒相加,是因为他害怕;科学家看到了研究对象,是因为专业训练。生物本能,没有无缘无故的攻击。你若害怕,对方是感受得到的;你若攻击,它才会攻击。因而,初次见面,水怪对Elisa先是保持警觉,并没有伤害她,但猫对着它“嘶嘶”,则被咬掉了脑袋。

Elisa每天给它带吃的,水怪渐渐与她熟络。影片到一半我也没感觉到两者之间有什么情欲,内心大呼受了舆论的骗。Elisa不过交了个新朋友,给它听音乐,有时还跳舞——就像在邻居家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简单自然。

水怪与Elisa之间真正有了那份感情,是水怪被解救后,在Elisa的房间,两人第一次触摸彼此,有了过电的感觉。到这里已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他们历经劫难,遭遇生死、分离,两颗孤独的灵魂间感情得以释放。

爱与被爱多么重要。画家老头是个同性恋,经常光顾廉价快餐店买难吃的派,只为和吧台后的帅哥说说话,他的爱得不到回报,甚至遭到无情拒绝。在事业与人生上感到毫无价值的痛苦让他铤而走险,答应帮助Elisa解救水怪。坚持要把水怪送上解刨台的Strickland上校,看似家庭生活风光无限,可他没有爱,也没有得到过爱。影片中看不到他与妻子和儿子任何情感上的交流。善良的Elisa给了水怪爱,水怪也报以爱,这不能让哑巴开口说话,却能让Elisa唱起歌,在星光中翩翩起舞。

好电影的另一个特点便是剧情虽简单,但人物丰满。Strickland上校第一次出场,带着一条看起来战斗力极强的水怪而归,展现的是硬汉形象。随后拎着电棍,出现在洗手间,对清洁女工大放厥词,说小便前后都洗手的男人是懦夫。然而慢慢我们发现,他的强势出场总伴随着道具——比如电棍,比如咬得嘎嘣响的薄荷糖,比如药物。外在看起来很强的他,实则软弱,恐惧伴随了他的一生。他怕被人看不起,他怕水怪,他怕沦落到一无所有。所以当销售员吹捧他成功人士该配成功豪车时,他就买了豪车;当他看到残障的Elisa可怜兮兮,就叫来办公室吓唬戏弄;所以最终他也要不顾一切追杀水怪。

相反,Elisa很弱。她身型弱小,是个哑巴,借住剧院楼上简陋的小房间,生活在社会边缘,工作时也常需工友Zelda照看,然而她内心有爱。爱也许不能让她强大,却能给她超乎异常的勇气。5分钟之内解救水怪,一直让军方以为是至少10人的特殊小分队才能做的事情。

当时正值美苏冷战,科技竞赛,看谁能先把人送上月球。科学家是苏联特务的身份也并不过分。科学家与俄方多次接头时对暗号的场景诙谐幽默,也增加了送命时刻的戏剧性。Zelda上工时总帮Elisa打卡,喜欢唠叨在家忙前忙后,男人连句谢谢都不说。之后Strickland上校来到Zelda家追查水怪下落时,话痨的Zelda闭嘴不提,闷不吭声的男人为了自保却泄漏了重要线索。这些细节遥相呼应,真实得让人会心一笑。虽然丰富但准确,却没有一处牵强,也没有一处多余,恰如其分地推动着剧情,所有的呼都有应,所有的起都有合。大小线索交叉往复,好像一支完美的圆舞曲。

两个主人公都是哑巴,最重要的对手戏都不说话。但这些场面却并不感拖沓,人们能在无声中投入,然后感情得到沉浸与升华。整部影片叙事流畅又紧凑,优美又平衡。音乐也罢,电影也罢,好的艺术作品都是如此共通。

影片的选角也很值得一提。特别是主角Elisa,挑选了Sally Hawkins。她长相普通,就像大街上的一个女孩,不,该是大妈了。她不是金发碧眼,瘦弱却非楚楚可怜。没有美女的光环,也没有公主的气场,她就是一个弱者,一个在现实世界中容易茫然失措的哑巴。然而幸好,这部片子并不是美女与野兽。

人与水怪交媾,到此已没什么所谓。Elisa抱着水怪,只有最平静的微笑。只有真正懂得爱与被爱的人,才懂得这微笑。这部影片讲的并不是性欲,而是关于最纯粹的人性和最纯粹的感情。

南美的土著拜水怪为神,而Strickland上校说神的样子最接近我们,然后他看了看眼前的黑人大妈和哑女Elisa,又改口说“算了,还是更接近我。” 画家老头因其性取向被社会唾弃。所以你看,同为人类,互相都充满了偏见和不解。就是同一肤色种族间,也能找到各种理由排斥异己。总是会有一类人,和Strickland上校一样,从未体验过真感情,也和他一样害怕,害怕自己为自己构建的稳固的世界会瞬间倒塌。60年代的人类社会是这样,现在的人类社会还是这样。正是如此,才更显得水怪与Elisa之间的感情大气可贵,更反衬某些人类的狭隘与渺小。

看完电影后,朋友问我:“你觉得片尾Elisa到底是死了,还是真的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后者。”——同时脑海里另一个我嘲笑自己,果然还是相信了导演的童话。

这就是好电影的魅力——伤口变成鱼鳃,理智上觉得怎么都不可能的事情,在你看完电影后,就变成真相。让你根本不会去想另一种可能性。

同时,好电影也让这种真假问题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它根本不是一部阴暗悲伤的电影,水底反射着阳光,平静,坦荡。

写完后才看到《水形物语》获了奥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非常欣慰。

水形物语The Shape of Water(2017)

又名:忘形水(港) / 水底情深(台) / 水形奇缘 / 水之形 / 水的形状 / 水无常形

上映日期:2018-03-16(中国大陆) / 2017-08-31(威尼斯电影节) / 2017-12-01(美国)片长:123分钟

主演:莎莉·霍金斯 道格·琼斯 迈克尔·珊农 理查德·詹金斯 奥克 

导演:吉尔莫·德尔·托罗 编剧:吉尔莫·德尔·托罗 Guillermo del Toro/瓦内莎·泰勒 Vanessa Taylor

水形物语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