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5-20

怪谈:聊斋里的日本精怪

前一阵子,买了一本被称为“日本聊斋”的书,叫做《怪谈·奇谭》,里面刊了不少日本文化语境下的精怪故事,一一翻来也颇有趣味,正巧最近还在拾遗一些早年异国的恐怖题材电影,便翻到了日本1964年的这个《怪谈》,心说名字叫得都和之前买的那本书类似,但是等看到电影的编剧就是小云八泉(电影里提到的这个编剧大概就是指原作改编)时,便惊喜于误打误撞竟然看到了前几日所读故事的电影版本,虽然整个电影片长长达三个小时,倒也有滋有味看下来了里面所描绘的四个故事,果真都是出自小云八泉笔下记载的日本怪谈。
中国的聊斋,被称为“以鬼喻人,揭露封建礼制的腐朽”,但是近年来的一些改编作品,无论是《倩女幽魂》,《画皮》还是《画壁》,无疑都陷入了爆米花奇幻特效电影的窠臼之中,而50多年前这部“日式聊斋”,似乎倒是更能用鬼怪为镜,映出人心善恶。
剧透预警

《怪谈》中一共截取了四段小云八泉的故事,分别是《黑发》,《雪女》,《无耳芳一》,《茶碗中》,其中《黑发》在我看的书中名为《和解》,四个故事的剧情走向基本与书中相似,下面就来一一介绍。

《黑发》-相思的残念
第一个故事描述了一个因为期盼着更好的生活,而抛下自己妻子迎娶另一位出身高贵女子的武士的故事。
他因为家境贫寒,所以狠心离开了自己的小家,留下孤单的妻子默默流泪,然而在新的环境之中,他亦无法爱上那个有钱有势的新妻,他的心头时常萦绕着前妻的音容笑貌,最终他还是决心回到自己原来妻子的身旁。
破败的房间之中,他的前妻依旧在痴痴等他,然而一夜厮守后醒来,发现的却是妻子的尸骸与一头黑发。
这部电影的很多特点,从第一个故事中便显露了出来,大胆的配乐使用,表现内心纠葛而富有冲击力的镜头与剪辑,还有人物张狂式的演出,都让这个令人辗转反侧的故事更有吸引力。
这个故事中,有哪个角色是真正邪恶的吗?当然是没有,前妻相思枯守,即便死去依然留下一缕精魂守候,男子虽然离开前妻,但是心中仍挂念良久,并最终求取原谅,新的妻子更是可怜,丈夫心中一直挂念他人,纵然她享有富贵荣华,但是生活中却因为丈夫的冷落而无趣且孤寂。
但是,透过这个故事,人心的异变却跃然画面之中,为了求取利益而放弃感情,和因为思念回归困厄,每一个选择似乎都是那样的不合常理,然而人心往往就是这样善变,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而涉险,又因为怀念过去而踌躇着后退,以为人生能有一个折衷的万全之法。
然而,梦境都是会被戳破的,所谓的两全之策,大略只是鬼怪在人世留下的残响。
《雪女》-冰寒的双脚
第二个故事,来源自日本有名的鬼怪“雪女”。
两个砍柴的樵夫,一个老人一个小伙,在一次暴风雪中被困在渡口旁边的小屋之中,小伙依稀记得一个女子走入小屋,取了老人的性命,却因为小伙年轻俊美就放过他一马,不过要求他一定要缄口不言。
风雪过后,年轻人被救下后身体逐渐好转,转年砍柴的途中竟然遇到一个貌美的姑娘,自称“小雪”,两人情投意合,便共享鱼水之欢,生下来很多白白胖胖的孩子。
然而之后的一年,又是一个雪夜,樵夫在编草鞋时看见小雪的侧脸突然回想起了那次遇险,就把这个故事说了出来。小雪,化为了雪女,本欲取他性命,然而两人又有那么多孩子,于是雪女便放出狠话要樵夫好好照料孩子,便遽然而去,只带走了樵夫给她编的一双草鞋。
较原故事,电影里加了这个“草鞋”的片段,我觉得非常精妙,因为这双草鞋意味着雪女终究对于年轻樵夫是存有深厚的情谊的,然而之前下过的毒誓,又无法打破,于是只好远离樵夫。
这种明明相恋却因为人鬼两隔而无法继续生活的影子,在《聊斋》中便颇为多见,樵夫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真的因为时间过得太久而忘记了缄口的承诺,雪女也只是一直爱着樵夫,甚至为他生下了很多宝宝,只可惜当美梦被再一次风雪唤醒的时候,他们都要意识到,人鬼殊途。
如果有看过黑泽明《影武者》和《梦》的人,想来会思忖这部《怪谈》是否给黑泽明带来了很多灵感,《梦》中的一个故事便是登雪山的登山者遇到雪崩后遭遇雪女的故事,而《影武者》里在影子的梦中,真正的主公便是在一个同样色彩鲜艳的布景中朝他追逐而来。第二部分的故事中,背景鲜艳得宛若油画,太阳不似太阳,竹林不似竹林,雪却依旧是雪。
《无耳芳一》-琵琶琴语
第三个无耳芳一的故事是全片中最长的一个,先讲述了当年源氏和平家的最终海战,然后讲述寺院里新来的盲人乐师芳一的故事。
芳一在一个晚上听到有人拜谒,希望他能过去给权势很高的主公弹唱《平家物语》,于是芳一夜夜外出,引起了寺院之人的怀疑,终于有一个晚上,几个人跟随着芳一过去探访,发现他竟然是在平家的坟墓中演奏,周围鬼火乱窜,几人救下芳一,但是知道鬼怪还是会来探访,于是在芳一身体上下写上符咒让其无法被鬼怪发现。可惜最后他们还是漏写了耳朵,于是芳一的耳朵被鬼怪拿走,幸而留下一命。
虽然小云八泉故事中也描述了源氏与平家的海战,但是毫无疑问,电影大大拓展了这一块的内容,用芳一的弹唱叙述了当年浩浩荡荡的决战和平家家眷失败后无奈投江自尽的场面。
电影很有意思的就是通过二次曝光的技术展现了芳一所在的人世和武士所在的鬼界的交叠,芳一这里,武士鬼怪是虚幻的,但是在武士眼中,芳一所在的世界又是虚幻的,于是那个唯一显露在外的耳朵,便尤为显眼。同样芳一身体写满咒文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也是非常之强,远非文字描述可及。
至于这些鬼怪,倒也不算什么恶鬼,只是一群败了仗的孤魂罢了,失落的他们只能通过芳一的琵琶重现当年的阵势与繁华,不得不说是一种怅然的悲哀。
《茶碗中》-鬼怪残形
最后一个故事,讲述了一个侍卫看到了茶碗内的人脸,他几次把水倒掉,换上新碗,但是茶水中人脸仍在,最后他鼓足勇气还是喝了下去。
晚上值守之时,那个白天茶碗中见到的人便来找他,他自然是毫不畏惧,挥舞着大刀而上,赶走了这个鬼怪,但是回到家中,又有人拜访,说是他砍伤了他们的主公,主公会在病好之后找他复仇,于是这个侍卫又和几人展开了搏斗...
在小云八泉的故事中,这个故事是非常有意思的,因为这是他收集的故事中的一个残篇,仅仅写到侍卫挥刀向几人砍去,几个人影向墙壁中闪避便完,电影倒是很有意思地补全了作家的结尾,说是鬼怪从故事中衍生到了现世,竟然出现在作者的水缸之中了。这种从故事中脱身而出的鬼怪,其实也就是在结尾将视角转回了观众一侧,如果电影中书中的鬼怪能侵入作者的生活,那么看电影的我们,又如何确信电影中的精怪无法现身我们的人间呢?
当然,电影拍得精妙,也仅仅是节选了小云八泉众多故事中的四篇作为代表,小云八泉的作品,有些志怪志异,有些却有如童话之感,比如《鲛人报恩记》中,鲛人留下的眼泪就是宝石,这可真的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奇妙之事;又如《屏风少女》,因为青年人对于屏风中女子的思念,女子竟然活过来与青年结为夫妻,这等美事宛如用愿力凝结成的马良神笔一般不可思议;而《食梦貘》中,食梦貘只作为一个旁观的灵物,像弗洛伊德一般解释了主角梦中的大吉之兆,倒也颇为新颖。
我觉得,这才是恐怖故事的魅力,并不只是给人带来惊吓与震悚,而是透过这些故事,展现人性的完满或残缺,通过怪力乱神的设定和形象,运用超自然的事件,来寄托人们的欲望和思念。毕竟执笔的是人,看故事的也是人,如果不融入一些人间的情感,那么还不如去看黑人抬棺。

怪谈怪談(1964)

又名:奇谈 / Kwaidan / Ghost Stories

上映日期:1964-12-29(日本)片长:183分钟

主演:新珠三千代 渡边美佐子 三国连太郎 石山健二郎 赤木兰子  

导演:小林正树 编剧:水木洋子/小泉八云

怪谈的影评

jaij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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