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5-26

隐入尘烟:人活一场，总要奔向希望，不被理解又何妨

《隐入尘烟》火了，火的有点不明不白。李睿珺，这个以拍摄农村题材为主的电影导演，就这样终于走进了大众的视线。像《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和《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一样，《隐入尘烟》同样的讲述了一个关于中国底层乡村的故事，带着肆意荡漾的诗意审美和令人深思的社会批判。马有铁和贵英的悲惨命运，让这部小众电影泛滥起大众爱心，一时间火爆全网。有人同情于如今富庶的世界为何还有如此苦难的人，也有人说卖惨式的人物故事过于虚假不能接受。不管外界评价如何，电影中的马有铁和贵英像土地一样的，沉默着，就驻足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也不予辩解。不被理解又何妨，人活一场，总要奔向希望，麦子春天种下，秋天就是一片金黄。马有铁是一个老光棍，弟兄四个，大哥二哥都已去世，只剩下三哥却无半点亲情可言，不惜力的种了一辈子地，也没有换来哥嫂的尊重，只落得和驴同吃同住。贵英是个大龄剩女，同样失去父母也跟着哥嫂生活，因为种种原因得了小便失禁的毛病，被哥嫂嫌弃。苦命的人儿相遇，总是能互相理解。为了将这两个被嫌弃的人踢出家门，两家哥嫂安排了有铁和贵英的相亲，随后便领了结婚证过在了一起。生活虽然贫苦，但他们任劳任怨春种秋收，房子推了建新房，为了村里人的地租被迫去献血，被哥嫂压榨也无怨言，靠着在土地上的打拼也最终迎来了收获。贵英的意外离世，让电影戛然而止的画上了句点，突兀的死亡来引来了观众的非议，让电影朴实平淡的故事蒙上了悲剧性的阴影，久久不能释怀。

《隐入尘烟》的故事并不算是新颖的题材，“好人无好报”是太传统的中国故事。当薛平贵西凉做国王的时候，王宝钏苦守了寒窑十八载；当张继保认贼作父忘恩负义的时候，养父母讨饭街头即将冻饿而亡；当许仙在金山寺敲钟念佛的时候，白娘子为爱产子心急如焚。中国民间传统的“好人无好报”比比皆是，只不过在当下以娱乐化商业浪潮为主的电影银幕上，这样老套且无聊的故事模式不再受到欢迎。但观众总能辨别是非真假，所以《隐入尘烟》能够受到热捧。或许贵英离世的突兀情节不能被接受，离奇且不合逻辑的人物有自身的槽点，那电影中对生活希望与美好的不懈追求，却不能被抹杀。

像李睿珺的前两部电影一样，油画般的诗意质感使电影的乡村故事披上了如纱般的外衣，生活贫苦，却充满向上力量。《隐入尘烟》整部电影的风格气质，就像电影名字一样，充满了诗意，这也是导演赋予这部电影在视觉呈现上的最大亮点。马有铁和贵英的故事如刺一般，痛苦的扎入观众的手指，不会痛哭却也隐隐悲伤。但导演却在电影画面是视觉表达上刻意隐去了悲伤的强调，反而用一种诗意化的手法建构影像。

电影的故事背景是黄沙漫天的大西北，镜头处理倒没有“长河落日圆”的悲壮，但大漠孤烟是电影中比不可少的元素。大量远景镜头中，黄沙与天空的对比，黄色与蓝色的冲撞，让整部电影都围绕在以沙土的黄色构建的视觉背景下。导演巧妙的将地平线上黄沙与蓝天的交界线置于接近在上画框的位置，像《黄土地》的处理方式一样，都在用画面影像讲述故事背景。一辈子在土地里刨食的人，不只是马有铁和贵英，是千千万万底层中国人的真实写照。天空与土地的对比，明黄与淡蓝的交织，如油画般的质感充盈了电影画面，这种黄不似日薄西山的夕阳死气沉沉，明亮的调子让蓝色也加上了美好，彷佛置身于西方画展中让沉重的生活似乎有了希望的光。马有铁和贵英结婚给父母上坟结束，两人携手回家在沙子中休息，马有铁羞涩的递给贵英食物，不管生活怎样恶劣，彼此扶持关照，就是前行的动力，这是传统中国真善美的诗意现实。画面采用仰拍镜头配合三角形构图，蓝天作为背景配合黄色的土地，蓝天是生活的希望，黄土是生活的现实。镜头所呈现的审美效果，在纪实性特点的基础上又在构图上充满了十足的绘画性，是诗意的现实表达和影像艺术表达的完美结合。

麦子花、燕子窝、驴，是生活也是希望。《隐入尘烟》的故事既真实，又不真实，真实马有铁和贵英是中国普通民众的真实存在的一员，不真实的点在于他们对生活的态度和方式不被认可。许多人认为《隐入尘烟》太苦了，厄运专挑苦命人，但这部电影除了苦涩的情绪之外却仍保持着内在的温度，是主人公对美好生活追求的温度。道具的隐喻是文艺片中最常见的表达方式，麦子花、燕子窝还有驴是《隐入尘烟》中的代表。麦子花在电影中一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麦子收割以后，马有铁和贵英依偎在麦秸垛旁休息，马有铁用五粒麦子给贵英在手上种下了麦子花。马有铁面带微笑说“我给你种了一个花儿”，贵英看着花又看了马有铁随之笑了。这是马有铁作为丈夫送给妻子的礼物，虽然一无所有，但还是竭尽所能的给与对方关心和爱，麦子花不值钱，但感情无价。第二次“麦子花”是新房盖好之后的第一晚，贵英给马有铁盖上的，这是贵英在形式上给与马有铁爱的回应。第三次“麦子花”是贵英离世之后，马有铁给贵英再次印上两人彼此爱的印记。“麦子花”是马有铁和贵英爱的见证，也是两人在不被祝福且被嫌弃的生活中彼此扶持生活的勇气。这种创意的表达，让苦涩的岁月多了情感的温度和诗意。电影中马有铁对燕子和燕子窝的关心似乎让人不被理解，他常说“燕子是有窝的，到了春天还能回来”，所以他在房子被拆掉后捡起燕子窝也在新房改好后将其安置。“燕子窝”是他对于家庭的向往，“燕子”也变成了他和贵英的独特象征，被家庭遗弃的感叹和重新组成家庭的欢喜都融化在马有铁对“燕子”的认知中。

“驴”是电影中除了主人公马有铁和贵英之外出场率最高的“角色”，或者也可以称其为第三个主人公。马有铁出场便和“驴”在一起，同吃同住；结婚离家后也是带着“驴”一起，“驴”帮助他完成几乎所有的事情种地、盖房、运送货物，任劳任怨。“驴”是马有铁，马有铁是“驴”，两者互通。所以影片的结尾，马有铁决定赴死的时候，放走了驴，而驴的依依不舍换来了他的咒骂“让人使唤一辈子了，让你走还你还不走”，即骂驴，也是对自己一生的总结。他像驴一样任人使唤却最终得不到好的结果，在尝过幸福的味道之后也只能结束自己来完成对美好的最后体味。尽管悲剧的收尾令人沉痛，但马有铁和贵英彼此扶持与关爱的生活追逐的情感温度更有价值。马有铁和贵英虽一无所有，但“麦子花”、“燕子”和“驴”所带来的精神享受超越了一切物质基础，是精神世界的诗意追求。总的来说，《隐入尘烟》虽苦不涩。它诗意的温度，让观众能够在心痛过后产生精神力量的加持。尽管电影里那些旁观者冷漠的态度与我们的世界产生强大的疏离，像电影外那些质疑声一样，但对生活追求的希望价值需要我们致敬。毕竟人活一场，总要奔向希望，不被理解又何妨。2022.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