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应该是我有生之年在电影院看过的音响效果最为震撼的一部电影,其实不太想用“震撼”这个词语,这种感受更多的应该是“毕生难忘”。从电影开场的雨滴声起,声音就成为了本片必不可少的关键要素。从头到尾,影片真正安静的时刻很少,贯穿全程的是营造紧迫氛围感的配乐和超越了影像甚至冲破了银幕的巨大颤动,以及密度极高的对话交锋。这些声音将观众完全拽入了片中那个真实凛冽的世界。也正是因为这样密度极高的音响效果,片中的几次“无声时刻”反而显得尤为震撼动人,这种表现方式不禁让我想到《流浪地球2》月球核爆的音效处理方式。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有片中的几次跺脚声,这个声音其实是奥本海默内心承受的道德拷问的直观展现,也是全片最特别的声音。当这个声音响起时,我能感受到整个座椅的强烈颤动,甚至感觉心脏也在一起共振。作为一部2D电影,《奥本海默》仅仅用音响效果就做到了许多3D电影甚至是所谓4D电影从未做到的沉浸感和临场感。
音效之外,本片的震撼场面其实很少,即使是从影片立项起就一直被调侃被期待的核爆,也是用一种极其克制的方式进行展现。纵使这样,观影过程中也不会有丝毫的乏味,诺兰用全片密集的音效、配乐、对话,和近乎完美的氛围营造和节奏把控,构建起了一个完整的密闭空间,让观众根本来不及思考就直接被吸入其中,与那个时代的人们一起感受世界濒于毁灭的紧张感、短暂而虚假的喜悦感,以及潘多拉魔盒打开之后的巨大虚无和乏力感。
这种密闭的沉浸感,同样离不开演员的精彩发挥。单从演员阵容上说,本片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美国版《建党伟业》,最让我觉得奢侈的,是诺兰把三个奥斯卡影帝当成点缀用,尤其是其中一人的露面和他扮演的角色简直堪称“彩蛋”级别的惊喜。主角基里安·墨菲的表演不必再说,他完全值得担当更多这样顶级制作的主角。从《明日边缘》的女英雄,到《边境杀手》里的缉毒探员,艾米莉·布朗特身上一直有一种独立而坚毅的“硬”的气质,这种气质让她总是能够在充满男性荷尔蒙的电影中脱颖而出,绝不沦为花瓶。在本片中也是如此,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基本全由男性构成的几乎没什么女性语境的电影里,她还是能够找到发挥演技的机会。审查室段落,布朗特用眼神和激烈的辩论,在这样一个完全由男性构成的密闭空间中展现出奥斯卡级的精彩表演。
最让人折服的还是小罗伯特·唐尼,看多了钢铁侠,让人都快忘记了他也曾是和阿尔·帕西诺、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等人一同争夺影帝的演技派。相较于托尼·斯塔克的外放,《奥本海默》里的施特劳斯是一个城府极深的政客,唐尼在影片前半段几乎用他的演技让我完全相信了这个政客所展现出的沉稳,到影片后半段,一个伪善者面具被撕破后的不甘和失控又被他演绎得极其精彩,几次眼神的闪烁和嘴角的抽动都让人拍案叫绝。现在真的不得不感叹,漫威当初敲定处于低谷期的唐尼扮演钢铁侠的决策有多么明智,漫威现在已经半死不活了,可离开漫威的唐尼,却仍然有着让人期待的未来。
在这个逆全球化的时代,尤其是刚发生日本排放核污水的这个当下,奥本海默这位“普罗米修斯”般传奇人物前后命运的巨大反差更值得我们深思。本片也可以与今年国内上映的另一部电影《万湖会议》形成奇妙的对照,它们从不同的视角让我们明白了同一个道理:有时候多数人的命运,甚至整个世界的命运,就掌握在那么少数几个人手里。正义和邪恶、奇迹与毁灭、幻想和现实,从来都不是对立的概念,人类总是妄图掌控那些自己难以把握的恐怖力量,而忘了自己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一直处在毁灭的边缘,人性中那些阴暗的东西,终有一天会吞噬自己和整个世界。
上面种种因素的叠加,让《奥本海默》成为今年最值得去IMAX电影院观看的电影。诺兰也用这部电影向世人证明,离开高概念和叙事魔术,离开震撼人心的奇观场面,他依然是现如今这个星球上最强大、最成熟的商业电影导演。
是的,这就是今年最好的电影,后面加不加“之一”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