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我们可以轻松地把故事按照事件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原子弹的制造,一部分是听证会的质询。不管是影片两个角色视角的切换,还是影片中两次核弹爆炸的表现,通过这种有意无意的区分,导演营造出了一种矛盾感,我认为电影就是在这一重重的冲突对立之中完成了对奥本海默的讲述。
自影片开始导演就给出了很多微观的超现实镜头,表现量子物理的世界,似乎出现于青年奥本海默的梦里,矛盾从这里就开始了。奥本海默因此失眠,但是他仍然热衷于学习,甚至因此有谋杀老师的念头。科学在此时是一个成就,之后这个成就变成了去荷兰学习,建立量子物理系,造原子弹防止纳粹,这一系列的科学开拓突破了边界带来了成就感,但是正如同美国群众掌声背后的是日本无辜民众的死伤,引爆一颗原子弹不会毁灭世界,但是氢弹的毁灭世界的概率不是 0,要不要继续研究呢?此时成就俨然变成了一个放在公共空间没有办法阻止无辜者啃食的精美毒苹果。
可能原本的嫉妒、爱恋、侥幸没有意义,但是如果有了计划,有了纳粹,有了负责,那就变得有了意义。在电影的前半部分,奥本海默个性、叛逆、自由,在保密的计划中见情人,创规则;在获得科研成就后认为信息应该分享,很显然他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并不追寻他人的理解,我们看不到他太多情绪化的表现,我们只知道他存在于内在的冲突之中,无论是大学中意识形态的倾向选择,还是出轨情人的承诺破灭,还是在原子弹爆炸选址会议上的微弱建议,我们看到,这些此事古难全的选择中奥本海默成功成为了一个不顾一切的理想形象,他似乎成功了。但是当情人自尽、战争结束,这些外界的理想借口都消失,后半部分的隐忍、冷静、洞悉、麻木也成为他应对外界羞耻的护盾。在这里,我们同样清楚的看到了这种向内追求欲望被误解,向外追求功利被陷害的为人的矛盾。
至此我们可以发现,电影没有在奥本海默的某一个面上大做文章,甚至可以在很多地方刻意看出导演想让奥本海默看上去极端的多面,以至于有点拧巴。所以电影最后刻意跳过了“洗刷冤屈、平反”这些步骤,我认为就是在表达一种对于矛盾两面合理性的默许,这也是我认为讲故事者的高明之处,他没有刻意让人物和剧情落入一种理论上的和谐,譬如“制造原子弹-制造成功了”“因嫉妒陷害同事-陷害失败了”这样的结构,事实上如果要写故事这里面的情节设计是可以异常精彩的,但是我们回想一下我们在观影过程中所震撼的真的是剧情吗,我想不是,网上可都是关于曼哈顿计划麦肯锡主义的先导科普视频,所以我认为,让我震撼的是奥本海默的感官体验,电影中很多超现实的视听在我看来是夸张的感官放大,这一部分的作用就是为了表现一种复杂,即“真实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的体验。或者换句话来说,这种残酷被彻底暴露了出来,无论是在美国群众的欢呼声中仍然鼓舞人心的奥本海默,还是在原子能大会上被出言不逊的施特劳斯,甚至是在湖边就已经给出了预言的爱因斯坦。你可以说他们是分别各自成立,但是你也可以说奥本海默没有表现出所谓的道德困扰,施特劳斯其实是个出于个人恩怨的要强鬼——只要我们像听证会上的交叉询问一样,我们都可以达成自己理解的结局。
今天看书恰好看到的东西就是毕达哥拉斯的哲学观念,“许多希腊人相信毕达哥拉斯曾说一切事物是由数字产生的。这一断言却造成这个困难:我们如何想象不存在的事物还要产生其他事物呢?他没有说所有的事物来自于数字,而是说与数字和谐一致——由于最基本的秩序存在于数字之中,且正因为数字参与到了秩序之中,可记数的事物相继有了第一、第二和其余的秩序。”我觉得这种哲学观念恰恰好可以解释,或者是成为了一个角度,去观察奥本海默。“事物之所以成为事物,是因为他们是可数的。事物与事物不同,也是因为他们是可数的。”秩序的构建直接间接地影响着人对于事情的判断,科学的边界延伸至意识形态,转而指向个人恩怨,转而再指向人性,这让你感到复杂、感到纠结,因为这不可控,这股力量强大且具有毁灭性。但是如果换个角度,将其视为某种秩序的重建,甚至是一种跨越,在这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过程里,上面几个物品的排序权,也许也可以在你的手里。
规则秩序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应该如何去理解和适应,电影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把这一个故事叙述了出来。上面的两个矛盾是具有时代背景的,但同时又有一点普世,是直到今天也仍然在讨论的,但是最后,得知结果还是创造结果,我选择站一个乐观的角度,不是明知这是毁灭而走向毁灭,而是如果已经走向毁灭,那我宁愿在我的规则和秩序里走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