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完《奥本海默》不假思索给朋友回了句:已经很期待重看了。没错,这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大爽片,考虑到它长达三小时,带给我的观赏乐趣更加不言而喻。
当然别误会,这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堆满特效奇观和情节奇诡的爽片。人物传记,历史情节,一堆老外名字,几乎纯文戏,时间线交错……乍看全是爽的反义词。之所以能爽起来,主要拜诺兰的情结所赐。
许多人知道诺兰钟情老派谍战片,像《侠影之谜》和《盗梦空间》有向《007女王密使》雪山的致敬环节,《信条》有《碟中谍》般的劫盗戏码,等等。
老派谍战的一大手艺是文戏武拍,许多老片老剧动作设计如今明显过时,但文戏手法纯熟,惊险的张力依然雄浑,看着依然肾上腺素溢出。而这门古老武功放在诺兰手里,更是化出漂亮的拳脚,舞出灿烂的剑花。
于是只见在《奥本海默》,物理研讨就像情报密谋,科学家碰面宛如特务接头,组织和管理团队有着抓内鬼锄奸的紧张情绪,开搞项目的蒙太奇酷似整装奔赴谍场,谈情说爱似乎是史密斯夫妇各怀鬼胎,连再寻常不过的人际摩擦都带着某种罪案前奏的气息。
诺兰善用浓缩信息和逻辑推导的机锋台词,让人物时刻处在争执辩论头脑风暴谈判审判诱供利益协调人际磨合中,几乎每一场对话永远被某种悬而未决的东西吊住,把不安倾倒进我们的内心,尤其在前两小时这点更为突出。
譬如奥本海默问道爱因斯坦那短短一场戏,一方面后者一句“你在寻找某种确定性吗”点出双方理论分歧和过往背景,小小制造一把冲突,非常好地诠释了两位科学泰斗的个性,另一方面又极力营造某种焦虑惊悚效果,以至于我们明知原子弹不会裂变成全球核爆,在那个猜测揭晓时依然感觉到山雨欲来的压力。
事实证明,只要诺兰允许自己放纵,可以让任意嘴炮的激烈超过跑车的追逐或坦克战舰的对轰,甚至在感官上更过火,因为那炮弹不是打在对方的钢板上,而是直接打在我们的神经上。
从曼哈顿计划露出雏形进驻洛斯阿拉莫斯到首爆成功,是诺兰最拿手的行动电影样板。一群身怀绝技的顶尖高手,有条不紊地筹划大规模行动,步骤条分缕析,执行一丝不苟,在诺兰精准的运镜头和剪辑,催动情绪的音效下,拦路阻碍被一个个化解,只留一丝“接近于零”却赌注逆天的不确定性作悬念,最后在冲天的火球和撼地的冲击波中尽数化解,犹如每个碟中谍任务的收官时刻,巨大的满足感让人止不住的心神摇震,喜不自禁。
既然讲原子弹之父生平,自然少不了他解说物理理论和阐发私人情感的部分。不管在商业还是艺术片,这些通常是信息量最足之处,需要凝神贯注,而在本片它们反而是供人精神紧绷之余的休憩。就像马特·达蒙饰演的中将对奥本海默所说“对你这群人而言,优秀算不上一句表扬”,在别的电影最烧脑和灼心的内容,在诺兰电影里反而是离烧脑和灼心最远的。
正所谓,你已出了全力,而我只是在热身。只论感官体验,我觉得《奥本海默》比绝大多数暑期档爆米花都刺激和震撼得多,甚至比诺兰自己的某些作品更扣人心弦。我看过许多挖空心思花费巨资的豪华场面,但当它们遇上本片使出的多人唇舌交战的精彩调度,几乎都像传统炸弹遇上了原子弹,被指数级地碾压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