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是一部令人不安的电影——喧嚣刺耳的声效、头晕目眩的光亮、聒噪到发指的对话······像宇宙中永不休止的震荡的琴弦,像直视正午骄阳的灼热亮光。一切的一切,轰轰隆隆地敲击着你的视听神经,让你的头脑充塞、肿胀,就像快要裂解、爆炸。
从某种意义上说,《奥本海默》是一个失败的故事。诺兰不仅继续套用他惯常的非线性叙事,更是在电影中刻意抹掉各场戏份的时间信息,使观众不得不通过电影中各式各样的只言片语——就像在一堆散佚的照片中寻找秩序,又或是盲拼一幅数千颗粒的拼图——去重组故事的全景。也许这就是诺兰距离“大师”的临门一脚。他太醉心于玩弄逻辑和结构,以至愈发显得刻奇和匠气。精巧堕落如混沌,以致做作。
全然的批评似乎也不可取。核爆测试那一场戏便相当具有沉浸感。爆炸瞬间夺目的光辐射和惊骇如地狱一般的蘑菇云,配以的却是人物静默的声声喘息,这样错位的声画蒙太奇,瞬间让情绪拘满紧张乃至扼窒的氛围。待震耳且强劲的冲击波滚涌袭来,观众才随着声浪从人物的心理世界中拉扯而出,恍若从幻梦中惊醒。
电影用“彩色-黑白”以区分奥本海默和斯特劳斯的不同视角。正如斯特劳斯的台词所言:“权力总在阴影之下。”也许这就是做出对照的最好诠释吧。科学家和政客总归是不同的,爽朗、直接、率真的科学家配得上现实世界的真色彩,黑白的权力意味着一种失真。由此,那两场不同时空、不同主角的听证会的交锋,无疑才是比核爆更具戏剧张力的高潮。政客输了吗?科学家赢了吗?或许爱因斯坦所提醒的话才能给予观众真正的答案:时间,always。功成名就之人误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勋章,奖绶,山呼海啸的演讲······一切不过是岁月的秀场。总有人憧憬,甚至确有人拥有过那99.99%成功,但时间赐予你最肯定的那一个结局:“zero”。
假如爱因斯坦询问奥本海默:“你在思考什么?科学,还是道德?”奥本海默也许回答:“Both. ”;但更有可能的,是他“says not a word. ”,继续做着沉默的殉道者。那一刻,仿佛他赢了。普罗米修斯沉默地忍受着山鹰日复一日的啄食,众神由此解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