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的技巧很好,他选择大段室内对话、审讯的题材,拍三个小时,不触碰红线,还不乏味,能很顺畅地看下来不觉枯燥,已经很有本事了。
但是奥本海默确实是个主旋律电影,其中呈现的道德两难、人性所谓的“复杂”、反派的动机和心态都非常简明、初级、面向普罗大众,没有任何观影门槛。而某些局部渲染出来的“正义伸张”“温情凝视”桥段也让我这样的观众感觉不过瘾。电影不表达、有选择表达的那些点,恰恰是它用来为主旋律服务的部份。
有层次的良知让人们站到一起组成联盟,伴随着一些宵小政客反复横跳的投机表演,波澜四起。最后来个首尾呼应,收束在对精英“普罗米修斯式苦难”的仰望里,电影的观察视角始终是仰望的,但这种仰望并不是超越政治的,反而是为主旋律服务的。
美国的主旋律片子有效在从来不需要让人代入爱国,只需要把民众观影以后对于“尽管政坛里有很多龌龊龃龉,但美国两百年的民主体制永远会发挥它的监督与修复功能”这件事讲的更深入人心一点就是成功。能够获得真正的认同才叫意识形态,而那些一出现就能被甄别的已经无法获得认同的“主旋律”,不过是蹩脚的宣传罢了。
观影时唯一一处打动我的是三位一体核试验成功那一下。之后主人公走向欢呼的人群接受赞誉。这里出奇寂静,放大了奥本海默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整个世界都在炫目的亮光中隐去,又重现。那几十秒的延迟,和后来“三位一体的上帝,猛烈锤击我的心”,这种激情迸发的顶峰是让人跟着心潮澎湃。
我们有多羡慕奥本海默,不在于他在人间得到怎样的毁誉,而是他独享这一“天地寂静,独为我而来”的时刻。这是人类顶级资源助推上去的自我实现,这是个人嵌入历史和文明的一刻。这是“神性”的幻想,但很快也被狂欢的人群拉回现实:这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因为更重要的是,这是集体豪赌的成功,和上帝交了手的幻觉,是超级大写的一个“赢”,电影展现人群的癫狂、眩晕,哭泣、呕吐,并不惊悚,也无批判,而是可怜,不是置身事外的悲悯,而是置身其中的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