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这可能是我最不喜欢的一部诺兰电影。不是因为拍的不好,而是似乎本可以拍的更好。
视听呈现和非政治方面的叙述一如既往的好,坐在电影院里简直是享受,都不用说核爆的大场面和反复出现的漂亮的微观世界,就一些细节比如薄伽梵歌的引用“现在我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脑海里反复出现像雷鸣或是火车一样的、欢庆胜利的跺脚声,他去见琼的时候走过的那条昏暗且警惕的黄色走廊,或者他们造出原子弹之前和战争部长讨论投放地点时头顶上的世界地图(顺便一提,造出原子弹之后去见杜鲁门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地球仪伫立在国务卿的手边,而非奥本海),奥本海说感觉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于是杜鲁门甩出一张白色手帕。这些精巧的细节都是值得二刷三刷的精彩之处。
但所有这些都非政治性的,而好巧不巧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在谈论政治,谈论美共、麦卡锡、政治迫害,这些政治内容是他叙述构建里的几乎是最重要一环。你不能从头到尾都在谈论政治环境对人的影响最终轻飘飘的甩给我一句可我该死的爱着这个国家,你也不能展现奥本海的人道主义、实践观念、国际主义共享精神让他在影片的后半段完全和共产主义思想割席(我不是说他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但是这段和左翼人士相处的经历和他这些思想之间的联系时是显而易见的)。这种割裂感在电影的后半段表现得尤为明显,你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执拗的学者开始放下学术涉足政治,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始终坚持共享核技术,你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反对氢弹研发,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这里只有一个答案,他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清教徒式的殉道者。所有的问题只有一个答案,他道德高尚。如果你觉得这个东西太空洞抽象想问他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也不难,这意味着他在一个白色恐怖的时代依旧试图坚持自己的思想、保护自己的亲人朋友(其中不少共产主义者)、并去实践自己的所思所想,哪怕这些东西会让他看起来像这个国家最恐惧的意识形态敌人,共产主义者。这就是这部片子后半段一直遮遮掩掩来回来去绕圈子试图躲避的答案,因为他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太他妈的像共产党了,所以宁可让他被钉在山上给鹰啄死都不能承认这几个字。最后只好拉出小罗伯特唐尼当一个超英故事里的大反派。都是政客的错,至于时代环境,好吧,麦卡锡是个傻逼啦,但到此为止,别再聊了。这种鸵鸟行为在我个人看来甚至严重的削弱了整个电影的主题。你给了他极其崇高的价值观,让他因经他手而创造出的武器所毁灭的数万他国民众的生命,内心从此处于不间断的负罪内疚之中,但是却不解释他这样崇高的道德从何而来,总不能是耶稣转世打娘胎里带来的吧(耶稣的传记片都不会这么拍(其实影片里最能体现他这种道德感的片段就是开头一个小时他参加工人运动为劳动者争取权益,然后就只能遮遮掩掩的活在台词里,比如他给遭受西班牙内战蹂躏的民众捐钱(还是通过共产党)。另一方面,仿佛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清白无辜者”,他热爱这个国家,信奉这个国家的意识形态,只不过因为过去年轻气盛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国家不再相信他,但他对国家仍然保持忠贞的爱,他从未背叛过意识形态。只是时局所迫恶人作梗,故事悲剧收场,不过后续皆大欢喜。这可以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但不像是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如果说故事里真的有一位殉道的普罗米修斯,那么他会热爱他的家园,但他不会拥抱神王的命令,因为他不是无辜的清白者,而是盗火的革命家。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他妈的为什么会是这样,借用一位up主的话,反对麦卡锡,成为麦卡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