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普罗米修斯作为奥本海默的隐喻，让我想到一句不知哪里看过的话：“传记片的所有叙事都是简化描述”。

普罗米修斯因为给人间盗取火种，不得不每日承受最严厉的惩罚，但他大概永远不会反悔自己传播火种的初衷吧。奥本海默为了和纳粹竞赛而研发原子弹，最后被政治攻击，饱受折磨，恰恰是因为他对自己亲手制造的杀人武器产生了消极态度。严格来说，普罗米修斯和奥本海默的精神内核是不一样的。

所以斯特劳斯最后对奥本海默的批判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亲手制造了杀人武器，却利用原子弹之父的盛名反过来阻止原子弹的推进，竟又成了圣人！”——这是政客的思维模式。毕竟曼哈顿工程绝非聪明才智就能完成，还要动用巨大的政治力量来推动和保障，你奥本海默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贼船，当了一阵子成功的代理船长，怎么可以反过头来用自己的影响力来否定大家伙一起的努力，这岂不是置同行的船员于不义的境地？

奥本海默毕竟只是科学家，对政治的理解大概只有左倾的理想主义。他单知道链式反应在物理意义上可以中止，却不知道原子弹这种武器在政治意义上是不受控的。理想主义者总是高估人类的道德水平，所以他觉得美国和苏联可以开诚布公地商量核武器不扩散，真心换真心。奥本海默甚至没有察觉到，他自己的道德基线和他理想中全人类的道德底线都不是一致的：他给导师的苹果下毒，他勾搭有夫之妇，他婚后出轨，他狂妄自大。精英个体的道德水准尚且如此，由所有个体组成的国家意志，在道德上又能高到哪里去？所以政客眼中的奥本海默，要么就是幼稚，要么就是虚伪。

奥本海默才不是普罗米修斯。

PS.历史上的劳伦斯曾经坚决请辞领导曼哈顿计划，他反而举荐奥本海默。这个人是真的拎得清，电影里他从一开始就在排斥学院里的美共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