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02

九分。

观影前认真做了功课，调整好状态来迎接这场三个小时的洗礼。作为人物传记电影，这一部《奥本海默》让我感受到一种很强的文学性，用“阅读”代替“观看”似乎更为妥帖，否则用三个小时的时间讲这样一个剧情能用几百字简单概括的故事，会显得小题大做；同时它也颇具有艺术性，包括视听语言的处理、叙事结构的编织和叙事节奏的推进都有着工笔画般的优美、巧妙、合理和精确，遵循诺兰独特的个人逻辑和艺术风格。我感觉他似乎已经不再考虑观众的喜好和评论界的骂声，像个沉浸于内心天地的艺术家一样，专注于构建和表达自己的精神世界（早期的《致命魔术》《蝙蝠侠》《盗梦空间》还考虑娱乐性、趣味性和观众的观感，从《信条》开始他似乎就在放飞自我……）

诺兰将大部分镜头聚焦于奥本海默视角的主观世界。观众不再只是旁观者，而是潜伏在主角身体中的灵魂，与他共情，亲眼见证那段历史。作为一个科学家，奥本海默被将理论变成现实的愿望诱惑；作为一个天才他有做出一番成就的野心；作为一个计划的领导者他要为身后夜以继日努力的同伴、为数十亿美元的投入、为数千个日夜的呕心沥血负责；作为一介平民他对和平有着真切的渴望。他也只是个被历史进程推上风口浪尖的普通人，却不得不背负“死神”的罪名。没有他，也还会有别人来完成这件事。

奥本海默和量子物理的不确定性打了半生交道，却想为自己的研究成果会带来的后果寻找一个确定的答案。核爆有极微小的概率会将大气层点燃，原子弹或许会开启人类用核武器相互威慑的恐怖时代，但在一切都没有定论时他心存侥幸，那些迟疑、不安、焦虑、挣扎和犹豫不足以成为他停下来的理由。直到这些不确定性成为了确定的可观测的现实后，他才找到答案：当第一次核爆实验成功，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做出了多么可怕的东西，人类的自相残杀从此拥有了最终极的足以毁灭地球的武器；当第一枚原子弹被投向人类同胞，数十万人在他的科学成就下死去，他才开始明白，自己的余生都将背上十字架——他的双手沾满鲜血，他开启了一个笼罩着核武器阴影的新纪元，多年后他也许将成为历史的罪人。绝望和负罪感从他站上讲台致辞的那一刻起滋生。

听证会上上演的是常见的政治戏码，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所有的指控都不如奥本海默给自己定的罪沉重。其他的指控都不重要，只那一条，对于向日本投放原子弹的立场的那一条，是对他灵魂的残忍鞭笞和终极拷问。

扣一分是因为同情所有为了塑造奥本海默形象而变得扁平化工具化的角色们。不过看到评论骂声一片还是想为诺兰说句话：我们可不可以换种思路，先承认“诺兰”是一位想用电影这种形式表达自我的艺术家，艺术家就会有独特的风格，而一种风格一定有它的局限性，众口难调，愿者上钩。就好比你也许喜欢莫奈而不喜欢毕加索，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而不喜欢米兰昆德拉，对于不喜欢的咱没必要骂那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