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末和J哥一起去看了《奥本海默》，记忆碎片以后，我是很难掩饰自己对诺兰的崇拜和喜爱的。这是我在院线看的第五部诺兰的片子了，遗憾的是，前两部《敦刻尔克》和《信条》中途都睡得很香。

三个小时后，看完还没走出影厅，我擦了擦嘴角边因为再次睡着留下的口水，问了哥一个问题，你觉得诺兰到底是在反思核弹还是歌功颂德？她咋回答的我已经忘记了，因为当时我还要着急的冲去厕所解决我的尿急问题。两天过去了，这个问题仍然萦绕在我身边——诺兰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立场问题是我在阅读中，在生活里，在工作上解读一切的锚点——我需要了解到对方的内在动机，才能做出理解和回应——这是我养成的认识世界的方式。

但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有关这部电影的记忆碎片，发掘这个问题相对诺兰来说还是肤浅了点，他像在《敦刻尔克》里那样，刻意的回避了立场，只是直白简单的想讲一个故事而已，他所参考的《美国的普罗米修斯:奥本海默的胜利与悲剧》也暗示了这部电影始于非虚构类创作的简单初心，甚至我觉得他有野心希望这部电影还原真实的程度达到成为史料的一部分，可以拿来被学术论文拿来引用的那种。

当然，这样说起来还是过于武断，因为还原真实几乎是所有文艺作品的空洞口号，说这话有啥用？在这个目的下，诺兰的策略是什么？

我的理解过程是从「文本」和「观点」两个东西开始的。文本是客观上发生的历史事件，观点是事件背后的不同立场，以及后世人们的解读。但是大多数人，对这两者之间的认知关系是相当模糊的。比如我，因为在启蒙教育里被隐晦或直白的安插了太多的预设立场后，生活里充斥了有太多主观上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我写文章常常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记录一个事件，还是在表达自己的观点，还是根本就将其混为一谈。

此刻我想起的，是老六的《读库》，这本神奇的杂志，他在约稿里面一直坚持非虚构写作的要求——要把一件事情搞清楚，并记下来。我觉得诺兰这个剧本投到读库，那一定是可以通过审稿的。因为整部电影里充斥了密集的人与人之间的对话，都是为了让整个故事的内容更加充实。

但还原真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我们一般人能想到的真实的视角，就是上帝视角——架设一个全景的摄像头，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拍下来，就可以尽可能的达到真实了——事实真是那样吗？显然不是，举个极端的例子，现在狼人杀游戏的网上直播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除了看不出主播的罩杯大小或者素颜的样子之外，至少也是有99.99%的真实场景的展现了呢。然而，事实上，这还原度都没到50%，甚至因为所有人的话都是基于自己的身份来表达的，在客观世界里，至少有一半人都是骗子。

那么，假设回到诺兰的这部电影在创作之初，面对一个充满矛盾性和复杂性的历史人物和一系列影响深远的事件，作为一个创作者，应该怎么做？

做法一：站在正方的立场上，找一大堆所谓史实和论据，加工成有节奏的段子，一个一个放出来，让听者一边爽一边感受到共情。

做法二：站在反方的立场上，找一大堆所谓史实和论据，加工成有节奏的段子，一个一个放出来，让听者一边爽一边感受到共情。

然而，无论是什么事件，一旦发生，它永远不可能被完全真实的重现了，因为世界本身就是混沌的，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大事件。所以，诺兰并没按照那个简单的做法预设观点来拍一部爽片。且我们显然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不得不预设了一个结果，且把结果前置——他的共产主义小情人早早的在我还没睡着的时候就赤身裸体的（我脑补的）逼着他念出了题眼——他是个死神。基于此，诺兰只是在某种程度上，把这个故事里海量的信息做了提纯、还原的工作。

于是，他电影里用了两种颜色的画面，直接告诉你，这分别是奥本海默和钢铁侠的两个人的回忆视角来展开这段结果已知的故事，而至于这里面的罗生门是如何发展的，你们自己看去吧！听上去挺简单挺直白的——这个非虚构电影的真实在于，不仅仅是结果已知，还包含了相当主观的偏见——他们都是基于两位主人公身份和立场基础上的回忆和论述——主观到爆！全是偏见！

然而，这些海量的主观信息，加在一起，反而搭建了一个相对客观的真实情况——这是我心目中最高级的还原真实的处理方式了。

而至于说诺兰的立场？在电影里借不同人物的视角深刻讨论了那么多问题之后，并不容易看出他的立场，但是在我看来，可以用人性的视角，反过来分析一下，比如说，那个被字幕刻意翻译为「美共」的东西，以及它对面的麦卡锡主义，虽然对整个事件的影响是无处不在，但反而被他刻意的回避了。换句话说，没有被讨论的这些议题反而暴露了他作为保守主义者的立场和观点。但我觉得这无伤大雅，甚至是好事，至少因此电影可以被引进内地，让我可以在影院里睡上一觉，然后走出影院，好好的吹一番牛。

综上所述，我的观点里，虽然我睡着了，但它还是凌驾于所有电影之上的独一档的存在。如果让我引荐这部电影，我觉得你不需要了解太多史实，但需要把这个电影当成一个「文本」而非「单一的观点」，当成一个「文献综述」而非「完整的论文」，当成一个类似《1818黄金眼》调解类节目而非「跪舔式传记」，然后再记得少喝点水，你应该很容易在里面找到属于自己的爽点的——有机会我也打算去二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