α、三刷后当完全吸收台词信息并抛弃时,更能感受到强烈的情绪张力。初看时本以为逐渐紧迫的情绪到原子弹试验成功可以得到释放,但我们与奥本海默一同迎接的却是加倍的煎熬,内心的挣扎感同身受,这才得以深刻体会到凯蒂口中所说的受尽屈辱和折磨,以及殉道者的宿命。诺兰如何在三个小时的对话戏中保持这种情绪张力并绵延至叙事和主题的广度,也许是詹妮弗拉梅在《信条》中剪辑的跳脱,让诺兰从相对理性的叙事中跳出片刻,这一次暂且放下了一部分叙事结构的精巧,从而获得了更多的感性体验。
β、在回溯影片时,我们常会从宏观上整体把 握一部电影,去把握它的结构。诺兰的电影拥有建筑般完美的结构,但这次《奥本海默》的架构是模糊的,或者说这是一幢看上去飘忽不定但却风格独特的表现主义式建筑,叙事上不是简单明了的一波三折或起承转合带给人的观影快感,也不是层与层、幕与幕之间那么泾渭分明,而是用心理现实主义的手法达到了一种朦胧的效果。诺兰选取奥本海默漫长一生中的许多个关键时间点,将看似流水账式的时间打碎,从而渗透进主观与感性,侵入一个人物复杂且真实的内心世界。高信息量、模糊与朦胧这一切恰恰贴合了奥本海默这个人物的混沌,影片中他的道德困境、伦理困境以及生存困境相互纠缠,就像那不断闪现的量子世界,“混沌”是影片构建起的主观化结构,也是后原子弹时代留给奥本海默和人类的存在主义式的思考。
γ、影片高信息量的原因是什么,或者说这种讲述方式能达到什么效果,这个答案可以追溯到诺兰的电影理念即对于电影“体验”的追求。这三个小时不仅是对观众的紧逼,也是对人物的压迫,故事的信息控制着人物和观众的一呼一吸,三条主要故事线的交叉剪辑,时而交错、时而并行、时而重复,这不像李史密斯构建《敦刻尔克》时的精密,而是通过审判和听证会两条线中的台词进行多角度不定时的回溯,求学、恋爱、三位一体试验穿插在麦卡锡主义的审判和施特劳斯的听证会之中,再加上部分非逻辑的剪辑手法、与空气同在的路德维格的音乐、消失的霍伊特的摄影机,这些加在一起如此这般“狂轰乱炸”着奥本海默和观众,游移在人物生命历程的时间切片中,长久没有情绪的释放,直到影片结尾,更是无比的沉重。如此一来达成了与之同呼吸共命运,一段5D沉浸式电影体验暂告一段落,但体验不能仅仅终止在结尾,这只是过程,核爆的余波才刚刚开始。
δ、汤姆肖恩说“诺兰的影片,易进却极其难出,看完之后就像墨汁滴入水中,在脑海中扩散开来,它甚至没有真正结束,在诸多方面,其实它才刚刚开始。”本片蔓延的余波在当奥本海默说出“世界已经被毁灭了”随后闭上眼睛后起,他的叹息从洛斯阿拉莫斯的沙漠贯穿人类的未来,那一刻影片不再是历史,不再是传记,它看着银幕外的现实和即将发生的历史,诺兰向世界告知普罗米修斯已经开启了世界末日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