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片作为传记片,其归根到底无法摆脱对一个人生活事件的图像化截取和重组。《奥本海默》作为一部较为成功的传记片,它的叙事就和诺兰的一切作品一样,是高度结构化的。准确来说,《奥本海默》是开头字幕给出的(普罗米修斯)神话概述的一种改写。本片的结构是神话化的,在不太能准确匹配的条件下,我们看到诺兰仍在试图按照普罗米修斯的神话框架来组织电影的画面和声音。普罗米修斯事件——原子弹爆炸,这两者有非常强的关联性,这两个事件都改变了人类的存在方式。在普罗米修斯事件开始之前,a人类不需要火,因为b偶然的事件,火成为必须的东西,c普罗米修斯偷了火,d宙斯惩罚普罗米修斯,e人类社会改变。不对等地对应到《奥本海默》,a人类没有原子弹,b二战,c奥本海默造原子弹,d奥本海默被听证会整苦了,e人类进入核时代。我们必须反复强调,这只存在一种模糊的对等性,但是我们应该都能看到导演的有意为之,才使得奥本海默的情节叙事处在一种高度形式主义的范畴之中。
一种错误的心理分析法总是会刻意强调奥本海默造原子弹时候的动机,必要时候似乎还要置身电影之外来看看真实的奥本海默是如何认为的。但是对于《奥本海默》而言,神话解释系统仍然有效。
A.在面对黑白彩色的蒙太奇交织时,我们很明显地看出彩色镜头中奥本海默的主导性以及黑白镜头中反派斯特劳斯的主导性。在非同一时空的蒙太奇交织中,两人的冲突就让人想到了普罗米修斯和宙斯在盗火事件中的冲突。这一非同时空的冲突依赖的是1)黑白和彩色画面的蒙太奇;2)画面主导或叙事视角(这点让人想到黑泽明的罗生门)。诺兰事实上是将一条时间线用1)拆散2)视角转换来塑造冲突与矛盾。
B.原子弹确实给人带来灾难,但是正如影片直接告诉我们的,我们要看到原子弹同时带来了某种意义上的和平。我们可以不对等地将这一点类比为火的影响,得到火的人在受到宙斯的惩罚之后,确实获得了某种神才有的能力。
C.影片并没有把重点放在原子弹爆炸中,而是在影片一半的时候就让原子弹炸完(没有关于广岛长崎的特别刻画),而不是像一些电影一样放在结尾。这也与导演对叙事的安排有关系。影片的后半部分,奥本海默就像普罗米修斯一样被食心。但是,这里的奥本海默是基督教徒式的,是受难式、赎罪式的。
D.诺兰并不像一些人想的那样只是展现社会问题而不提供立场。无论是共还是什么政治斗争,这些历史性地东西在当下以图像的方式被放在了电影中,指涉着当下的现实。诺兰喜欢在电影里加入一些比较前沿的社会性议题,比如黑暗骑士中的无政府主义(合法性组织为了打击暴力而运用暴力,这个组织本身也就成为暴力),黑暗骑士崛起中的“无产阶级革命”(齐泽克语)(电影出现在2012,攻占华尔街在2011);但是这些东西只是被展示的,解决方案却是明确的——一个市民社会的自我客服和完善,对市民正义心的渴求,对市民素质的要求,还有希望。黑暗骑士崛起的观点在去年被《新蝙蝠侠》过度放大。《奥本海默》也一样,它指控着不公正的政治现实(跟《新蝙蝠侠》有点像),它同时塑造出一个正面人物,他始终如一,可能不为人理解,但是他正直、爱国、有原则,是一个“American boy”,是新时代的普罗米修斯。这显然和诺兰电影呈现出的东西非常一致,也是非激进的一种观点。
E.开头和结尾在时间轴汇在一起,和最后半个小时的主旋律一样属于从黑色到彩色的过渡,粗暴的理解当然是奥本海默的信念得到了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