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拍摄出星际穿越、黑暗骑士、盗梦空间、致命魔术的诺兰而言，理所当然应该被提出更苛刻的要求。但从敦刻尔克起，他都是让人失望的。我认为诺兰应该拍出1917那样的电影，才算是值得称赞。

既然选择了奥本海默这个题材，我不得不假设诺兰是野心勃勃的，正如库布里克筹备拿破仑一般。最终的成品也是不错的，但我认为和杰出没有半毛钱关系。

看完坐在出租车上细细会想，我对这部电影的最大感受是：薄弱，just a piece of history。

可以说诺兰非常冷静而客观地呈现了奥本海默的历史。但3小时的历史过去后，奥本海默到底是谁呢？这一问题，一如墨菲那冷静、空洞、抽离的忧郁气质，我对此一无所知。3小时过去了，I know nothing about Robert。是的，我知道他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困境是什么。但是他的童年是怎样的？他对科学抱有的态度？他对科学的思辨是什么？影片开始时我与他的距离，和结束后一样远。甚至更远了，因为我花了3小时，一无所获。

而那些站在时代浪尖的科学家们，我认为相比亚历山大、凯撒、罗斯福等等拥有无限权力的人，那群科学家才是更接近神的人。他们的想象、构思、思想、思辨，对这个世界和宇宙的解构，在这部电影里也没有任何展现。有的只是爱因斯坦看穿形势的抽离。甚至连量子力学的科学思潮，我都只能看到那么一点点。

在这部电影上，我放佛清晰地看到诺兰的选择是：呈现而不做解读、不去思辨。诚然，电影本身是精心制作的，演员的表演、细节的掌控，都无可挑剔。但我认为在人物传记片上，不做解读、不去思辨，这是一种懒惰，是一种致命的缺陷。我认为最杰出的传记片是马丁斯科塞斯的飞行者，在酣畅地享受完影片行云流水的节奏后，我感觉自己理解了霍华德休斯这个人，犹如半人半神的希腊神话。

诺兰喜欢时间游戏、叙事对称的手法，但我认为将这一手法展现过多（信条）是不合适的，放在人物传记片上也是加大了理解成本。没有必要，是累赘，是繁杂，是不简洁。如果你在功成名就之后，陷入自恋，显然会阻碍你再登上巅峰。

我认为这部电影不仅在内核上是薄弱的，在框架、结构上也是薄弱的。其实在结构上，诺兰想用奥本海默与斯特劳斯的矛盾作为最外面的壳来封装整部电影的结构。但这一矛盾非常薄弱。奥本海默与斯特劳斯到底代表了什么样的矛盾？是科学家与商人的矛盾，而已。科学家聚焦真理，商人认为自己所拥有的的权势应该被尊重，但权力只是一时的，只有真理是能永恒的。这样的矛盾在观影时觉得有趣，但细想下来，这是奥本海默所面对的局面吗？在事实上，奥本海默与同时代众多杰出的人物，所面对的是冷战下必然的时代趋势，是美国至少三分之一的政界的意识形态。

但我并不是想说这部电影很糟糕，我仍旧认为值得一看（因为影片的质量是好），必须一看（只是因为奥本海默其人）。作为一个喜欢电影并充满偏见的人，我想批评的是诺兰的自恋。本可以做得更好啊，大可不必这样来做啊。可惜了奥本海默这一题材呐。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历史而言，奥本海默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位置。一个任谁坐上去，都会坐立不安的位置。一个需要有人坐，但又充满荆棘的位置。但我知道那是一个这样的位置，所以我想来看这部电影。而在这部电影中我所寻找的是一个人、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但最后我看到的，还是一个我早就知道的位置。

有且仅有一点，让我感觉到自己和奥本海默站在了一起，是他妻子说出的最后那句台词。仅在那一句台词中，我感到我知道奥本海默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