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海默究竟对爱因斯坦说了什么?以施特劳斯视角贯穿《奥本海默》全片的二人“说小话”片段,恍惚间让本诺粉转黑有了梦回《盗梦空间》之感。
《盗》中,小李视角时常浮现的孩子玩耍画面,比之永不停转的陀螺更像是梦境迷局的麦格芬。作为十足的幻象,“画面”中的孩童永远以背影示人,直至最后小李“回归家庭”一幕才真正回眸露脸——而陀螺的旋转却并未止息。
《奥》的结尾,“说小话”之谜也真正跳脱“反派”观察视角,上帝式揭秘最终论点——我(原子弹之父)相信我们(研发者、高层决策者等)真正毁灭了世界。
小李的回归大概率仍是虚幻,而奥氏笃定毁灭了的世界也依旧自然存续。如果硬要对他们思想域的未来进行展开,前者之于小李是永恒的幸福麻痹,后者之于奥氏、爱氏乃至“有良知的”科学界,都是曾经一种纯真理想的崩塌。
庸碌、世俗乃至善妒如施特劳斯者,从科学巨人的落寞、悲哀甚至愤怒里咂摸出的滋味,却只是“A对B说我坏话了”。
在此之后(影片时序里则是之前),这个引子激发着自我意识过剩的施翁一步步打压奥氏至再没爬出的谷底,也最终在他自以为将成重要之人的重要时刻,被一句“对他们来说你没那么重要”叫醒。
自以为重要的“运筹帷幄者”退出政治舞台,为他投上关键反对票的小议员肯尼迪、给他贡献致命证词的小科学家希尔,这些“没那么重要”的小咖最终却成了自己或所投身事业的大事。
在还没有被情感表述蹩脚至极的《星际穿越》(又名《爸爸去哪儿》)生生拉为黑子之前,对电影理解极度有限的自己每次最期盼诺兰编导作品出现的,便是那故事不复杂、剧作结构及视听叙述却奢华至极的悬念设置机制。
在同样围绕科学史名人打转的《致命魔术》里,诺兰用“下九流”魔术艺人的魔幻障眼法借喻两大电力巨头之争,让“希区柯克悬念小故事”式的故事会杂谈有如歌剧版盛放。
这一次,诺兰为《奥本海默》准备的,有《记忆碎片》的倒叙诡计,有《盗梦空间》的时空迷局,有《星际探索》《敦刻尔克》的虚张声势,还有《信条》的神经配乐,大有集之大成感。然而最能触动我的,依旧是那些不堪重用却屡屡奏效的小把戏。
在施特劳斯还以春风化雨“慈父”面貌出现的前半段,还有着被奥本海默器重、呵护的“氢弹之父”泰勒与两次被奥氏轻蔑喝退的“小虾米”希尔。伴随施翁狼子野心的揭晓,科学选择路径便不同的泰勒边夸奥氏正直边捅刀子,不计前嫌的希尔却成了替“偶像”屠杀恶龙的英雄。
善因未必结善果,恶人自有恶人磨。正反爽文叙事在这一批创作者里玩得最溜的,其实就是“黑暗骑士”前后的诺兰。对于最初被这一套吸入“诺门”的影迷而言,找个爸爸还非得还原出黑洞真相的虚情假意显然是不可接受的,而就算在主旋律叙事里看到了那关键几刀出鞘,还不是得跟希尔一样低级黑只为高级红。
当然,与诺兰这小聪明三板斧如影随形的,还是老白男难以自持的性别设定纠结。布朗特饰演的奥氏正妻,顶着二番名头,干的还是纯爱打手的家庭琐事。小黑裙因地制宜的美共版皮尤,仍是《盗梦空间》玛丽昂般的梦魇虚像。东夸一句这些随丈夫而来的妻子们有工作是因为有脑子,西造一出女科研人主导着反核平日本的集会,小心翼翼安放又舍不得多提的窘态着实值得来自芭比世界的白眼。
主动剥离钢铁侠滤镜的唐尼,在施特劳斯的猥琐躯壳下大展表演功力。相反,仅一张集齐厌世、癫狂甚至变态质感的脸就能胜任全片任一镜头的墨菲,真正带来“提名片花”级表演的时刻却难以分辨。他在《盗梦空间》里饰演的富家少爷,演着肉身被裹挟的人质配角,却为全员提供着思想遭摧残的核心任务与“盗梦”中心场域。借用王家卫忽悠张震的话,墨菲同样是诺兰“先藏着”的“好刀”——当他没那么重要时,他才真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