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诺兰,但不喜欢《奥本海默》。
数月前,当《奥本海默》以“全片零CG镜头”的反科技牌坊出圈时,我就应该意识到这是一部炫技性大于一切的工业良品,就应该抛开“憋三小时欣赏一部美帝文嗝大片”的不当期待。
在《奥本海默》中,原子弹试爆后,光速与音速的巨大落差造就了全片最具炫技感的一幕——爆裂的蘑菇云景象,伴随“震耳欲聋”的沉默。视听之间的巨大反差,显而易见是为了同时在观众的影评机制内调动一场口碑核爆。但这种反差恰恰与《奥本海默》的缺陷形成了尴尬的互文。
此次诺兰最拿手的多线叙事,彼此平行、互不干扰,仅仅为服务形式而完成了交代任务。视觉奇观有了,但故事的悬念与张力无从谈起。
而这种基于叙事结构迫使观众拼图、解题式的观影体验,更像一种诺兰与粉丝约定俗成的交互格式、一种在影院内不断驯化大脑跨过叙事火圈并引以为豪的马戏、一种在互联网上发表“看懂了”即可兑换优越感的奖励机制。
可惜在《记忆碎片》《盗梦空间》《信条》后,对我来说,这种体验在审美疲劳危机与传记题材限制中彻底触礁。既不新奇,也不高明。
确实,精致的结构、过载的配乐、高密度的台词和不加节制的超清特写镜头……诺兰忠于技法,或者说忠于自我的理念,在一定程度上赋予、拯救了观影体验。但除此之外,被仅仅刻画为转动蓝色眼珠的人物挣扎、被剪辑绞成碎屑的共情体验、被由“时代悲剧”转移至“小人报复”的主题矮化,则沦为技法核爆后的沉默。
直到爱因斯坦转身离去,剧情仅仅以奥本海默的超清五官特写收尾,我才醒悟:这部电影本身却没那一下迟来的爆炸声——原来诺兰玩的不是图穷匕见,他用三个小时轰轰烈烈地摊开一盘七十毫米电影卷,然后告诉我这是个洋葱。
也许他拍《奥本海默》不是为了刺秦王,这种反复的语焉不详正是其本意。刚好我讨厌语焉不详。《奥本海默》的批判性远远不如近期的《俄罗斯方块》。尤其是对生活在此地的我们来说,其政治惊悚性和讽刺性,甚至不如银幕下方从头到尾刻意错译的“美共”一词。
但或许正是诺兰的语焉不详,才使得我能与《奥本海默》在嘉禾望岗的影院中公开碰面。
否则,我将和私会情人的奥本海默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