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小浩（转载请注明出处及作者）

北京时间2022年3月28日，第94届奥斯卡金像奖获奖名单揭晓，美国导演夏安·海德的《健听女孩》荣获本届奥斯卡最佳影片金像奖。《健听女孩》的故事非常简单，一个聋哑家庭中唯一的一个“健听女孩”，却偏偏鬼使神差般的喜欢上了音乐，由此展开一个温馨而颇为治愈系的影片。可以说《健听女孩》是一部非常“简单”的电影，作为流媒体平台（Apple TV+）上映的一部电影，它简单到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讲好故事，而恰恰是这个故事征服了奥斯卡的评委，除了荣膺本届奥斯卡最佳影片之外，最佳改编剧本也被它收入囊中，由此可见一个好故事是足以打动专业评委的。当然，电影观众也给出了不俗的打分，在豆瓣，《健听女孩》收获了8.6的成绩，截至今天，共约53683人参与打分，而给出4星和5星的各占到了44%和43.4%，可以说，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

《健听女孩》是一部主题先行的电影，当然，这里的主题先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命题创作般充满贬义，而是说它是一个紧紧围绕主题展开的故事，在我看来，这部影片的主题可以概括为两个词：爱与勇气。

爱

不单电影，爱可能是艺术永恒的主题，而这部电影，也首当其冲的是一部关于爱的电影。首先就是露比一家人之间的无言的亲情之爱，电影将主人公露比放置在一个“误入”的家庭之中，在这个家庭里，父母和哥哥都是聋哑人，而只有露比是健全的，这无疑是一种错置，残障与健全的二元对立使得露比的存在成为了一种尴尬：既不属于残障家庭，也被正常社会所嘲笑。然而，在影片中，这种尴尬被爱所化解，这一点导演通过一家四口的人物关系的建构，细腻的刻画了出了这个充满爱的家庭：露比想要报考音乐学院，妈妈坚决阻止，而阻止的原因是担心的是万一女儿不成功怎么办，在母亲和女儿的交流中，有一段特别耐人寻味的对话，那就是母亲说希望女儿出生也是残障，这样他们就一样了，这似乎有点难以理解，那有父母会这样想，然而，当我们带入残障父母的视角，就会发现恰恰是这种微妙的心思是最真实的，这是他们做为残障人的自卑的表现，然而，这种自卑同时也是爱的表现，因为如果女儿也是残障，那么父母就可以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女儿，但如果女儿不是残障，那女儿就必须要独自去面临生活的问题，可以说，这种爱是曲折的，但也是真实的；另外一个着墨不多但特别出彩的角色就是哥哥，在电影的故事中，哥哥是个倔强的男孩，从他宁可被别人欺骗也拒绝妹妹的手语翻译就能清晰的体现，这种倔强有两方面原因，一是身为哥哥却残障的现实剥夺了他作为长子的责任与荣耀，二是他是最早认识到妹妹是独立个体的人，至始至终哥哥都是坚定的支持妹妹的梦想的那个人，甚至不惜挖苦妹妹和妹妹闹翻，然而在这些的背后，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爱，因为爱，所以他不愿依靠妹妹更不愿绑架妹妹；在影片后半段，一家人一起去听露比的演唱会，然而，他们什么都听不到，但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为舞台上的女儿而高兴，仍然可以从其他观众的表现中似乎“听到”女儿这一场表演，回到家后，在一片星空下，父亲摸着女儿的脖子用手感触女儿的歌声，这是全片最大的催泪点，第二天，他们一家人陪露比去参加音乐学院的面试，总而言之，这个家庭有过争吵也有过误解，但却有一个最基本的底色爱在维系，也正是因为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家庭，女主露比虽然胆小但却绝不自私，这一切都是因为爱。

其次，就是露比与迈尔斯之间的属于青年男女的懵懂的爱情。很显然，露比从一开始就暗恋迈尔斯，露比之所以参加合唱团，除了喜欢唱歌之外，最直接的一个动力就是迈尔斯报了合唱团，这在影片中导演用非常简单的视听关系进行了交代。进入到合唱团以后，因为要准备学校的秋季演唱会，露比和迈尔斯被老师选中单独练习，这样一来，一对青年男女有了更多的交流的机会。而在这段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中，有意思的是，作为最初的暗恋者的露比反而成为了爱情中的主动者，露比邀请迈尔斯到来自己家练习，两人情窦初开不知所措的小尴尬被镜头捕捉，由此展开了一段甜美的爱情。后来因为迈尔斯泄漏了自己家庭的小尴尬，露比选择不理迈尔斯，而迈尔斯则用了“每隔几分钟就发短信给你，直到你同意跟我一起玩”的近乎幼稚而又颇为纯真的话来求得露比的原谅，而后两人一起去跳水，在水潭里，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也开始荡漾。这是一段童话般的爱情，没有身处残障家庭的自卑，有的只是单纯的似乎可以融化一切的单纯的爱，而着种单纯的男女青年之爱，也构成了本片关于爱的另一面：爱可以化解一切。

勇 气

整部影片从一个蓝色的波澜壮阔的海洋的画面开始，一艘渔船出现在海面上，露比的歌声从渔船上传来，镜头一转，一家人穿着红色的工作服在大海上捕鱼，由此，全片从第一个画面开始就奠定了一个基本的主题：勇气。

《健听女孩》翻拍自法国原版电影《贝利叶一家》，而在改编中，最成功的一点莫过于对露比一家职业的重新设定，不同于原作的农贸，《健》将露比一家的职业设定为了捕鱼，不得不说这是非常成功的改编。蓝色的海洋之于西方文化，天然的带有冒险的象征义，400余年前，第一批清教徒乘五月花号来到北美大陆，一个新兴的国家开始孕育，也正是从这重意义上而言，海洋天然的与勇气有了某种联系，二露比一家的职业又是最具代表的捕鱼，征服海洋、向海洋要“鱼获”，这本身就是一件颇具勇气的事。而更具有勇气的设定是，这个捕鱼的家庭是一个残障家庭，在以往的刻板印象中，残障似乎天然的等于弱小等于需要被帮助被同情，然而在本片中，露比一家选择了捕鱼这个颇具象征性的事业，这本身就是勇气的外化表现，而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露比一家还远不止这些，他们不仅自己捕鱼，甚至带头反抗不合理的制度，组建了类似于家庭合作社的自助商业模式，可以说这种设定显然带有很大的乌托邦色彩，但也正是这个颇具乌托邦的设定，成了露比一家人的最为高光的时刻，这显然又是需要勇气的。所以，本片从露比一家的职业以及露比一家的行为两个方面，塑造出了一个虽身有残缺但乐观向上、虽受到歧视但仍锐意进取的不放弃的、充满勇气的普通美国人的形象，这是一个不同于传统好莱坞大片中拯救世界的救世主、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等形象的全新形象，而是一个从不放弃生活、从不缺失勇气的美国新形象

当然，谈到勇气就不得不谈露比。因为生活在聋哑家庭而养成的“奇怪”的口音，她从小被人嘲笑，因为需要早起打鱼导致身上沾上鱼腥味，她被高中同学取笑，所以，从影片一开始，露比的身上最大的一个词就是自卑，因为自卑她不敢在课堂上唱歌，而只能一个人躲在没人的地方高唱，因为自卑她怕人知道自己的家庭，因此在迈尔斯无意中暴露了她家中的尴尬后气急败坏，但同时，在这些自卑背后，他最为强大的特质就是拥有勇气，最能体现露比身上的勇气的段落就是她直接参加合唱团，这中间很少犹豫，而从这里开始，也预示着她一定会成功，露比最后的成功，固然有老师的慧眼识珠，但究其根本，还是露比身上敢做敢为的这股勇气。另一个体现这种勇气段落就是露比的抉择时刻，教授建议她报考音乐学院，而一旦去上学，她就必须要离开家，而在片中已经预设了一个戏剧性前提，那就是这个家似乎不能离开露比，这时候露比必须要做出抉择了。当然，在片中她选择了放弃梦想陪伴家人，这似乎是一种属于弱者的选项，但这里我想说的是，其实抉择的结果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出了抉择，不论是放弃梦想也好离开家人也罢，这种选择本身无所谓对错，当然也不是我们要关注的重点，真正需要关注的是，露比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本身也是一种勇气。当然，这里要插一句的是，这个选择在美国本身也是一个政治正确的选择，因为在美国电影/文化的价值观里，拯救世界的底层逻辑是为了拯救家人，同样，背叛家庭也意味着背叛世界，所以，露比的选择是一个必然的选择，当然，在电影中，导演选择了让露比和家人互相付出来化解了露比可能面临的“道德”危机。

作为最大黑马的《健听女孩》，在本届奥斯卡最佳影片角逐中，一举击败了呼声颇高的《犬之力》和科幻巨作《沙丘》将最佳影片的小金人收入囊中，而它所依凭的，却仅仅是一个流畅的故事和一个治愈的主题，就是如此的简单，没有花哨的视听炫技，也不故作高深的装文艺，就用这个充满爱和勇气的故事打动观众，也给予观众爱和勇气。后疫情时代，全球都在不同程度上陷入某种危机，这种危机一方面是生活方式被迫改变的危机，一方面是生命健康随时被威胁的危机，当然还有经济普遍下行的危机，但总的来说，就是一种不得不与不确定性共存的危机，在这种当下，电影能给人们一些爱和勇气，用爱消弭隔阂，同时给我们面对未知的勇气，这也许是电影艺术对全人类最宝贵的赠与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