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6-01-01

阅后即焚:阅后即焚 ——给我无可救药的史观找个理由

从小到大我对历史就不怎么感兴趣。在没理解“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这句话之前，我只能把我不喜欢历史推究到闹不清楚重要年份而同桌又总是门儿清的妒忌上。等上了大学，经各路老师引导有过几次类似于“秦始皇到底焚了多少书坑了多少儒”的刷新三观体验后，渐渐对说出“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的第一人有了些许唏嘘之感，对直面史料进行批判性思考的学者们更是怀有敬意。

现在的我承认历史是重要的，人类的全部文明都建立在之前的经验之上，否定历史就是否定自己。但是对于既成的所谓“历史”，我还是抱有一些虚无的看法——志于著史之人只能以无限靠近所谓“真相”为目标，而“真相”只是一个在现阶段被普遍接受的、等待被后来者推翻的相对存在。历史进程存在因果，但是因果的联系并不是全都说得通的——偶然占的成分经常更大一些。以上是我更新完毕的最新个人“史观”，将来受了什么刺激还会有新版本也未可知，但目前拿这一“史观”来套科恩兄弟08年上映的《阅后即焚》倒是分外合适。

CIA的长官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份下属呈上来的报告理顺：前CIA分析师奥斯本•考克斯撰写的个人回忆录资料从俄国大使馆流出，而倒卖资料光盘的琳达•利兹克只是供职于一家健身房的普通人；奥斯本被解雇后让其老婆凯蒂扫地出门，而凯蒂的情人，FBI探员哈里•法瑞尔最近被发现在考克斯宅邸枪杀了一个不明身份的疑似间谍。长官合上这份毫无头绪的报告，挥手让下属按兵不动，继续跟进事态。一段时间后，第二份报告看起来更加匪夷所思了：奥斯本被目击当街砍死了健身房老板；哈里试图逃往委内瑞拉但却在飞机场被截获；琳达在俄国大使馆大闹一通精神几近崩溃，转送CIA后向政府提出赔偿：“只要给我做手术的钱我就不会再闹事”。

不提置身事外的长官，对于扮演上帝的观众来说，即使整起事故的起承转合向我们全部开放，倒回去想那张小小光盘的杀伤力也是难以置信的——风波起于CIA解雇一名小雇员，而至于它怎么牵扯到FBI探员和八竿子打不着的健身房职工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科恩对这一切的解释又都是细小却令人信服的。奥斯本人到中年因为酗酒原因被单位开除，一时空虚想拿写自传打发时间。凯蒂早就想要和奥斯本离婚，律师建议摸清楚丈夫的资金状况，于是才有了光盘上不清不楚的资料。光盘在健身房丢失，其内容让健身房教练查德•菲尔德海默以为是国家机密；他的同事琳达幻想通过整容手术改变其情路坎坷的境遇，在与奥斯本沟通不顺的情况下，决心把“情报”卖给俄罗斯。FBI探员哈里作为凯蒂和琳达的情人被牵扯进来，依靠颜值和诸如“炫耀从没用过但一老挂在身上的枪”等把妹技巧游走于花丛中，却不想有童书作家身份的妻子早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就这样，集合了小到整容、婚外恋，大到特工、国家机密等元素的狗血闹剧上演了。偶然在这之中大唱主角，这是到最后让CIA长官莫名其妙的根本原因。哈里与琳达的相遇完全是一场偶然，谁能想到通过网络约会的对象恰恰就是手上待价而沽的情报来源者的情夫？哈里杀掉查德后找不到其身份信息也是一场偶然，二十分钟前沉浸在特工扮演游戏中的查德听取了琳达鬼知道来自哪里的经验，在潜入考克斯宅邸时清干净钱夹，剪掉了西装商标——而这一行为又恰好让CIA坐实了该尸体是一身份不明的间谍的猜测。健身房老板泰德被奥兹本砍死的惨事也是一场偶然，泰德潜入房间的时间与奥兹本彻底被老婆激怒提着斧头冲进家里的时间恰巧重合，正在火头上的奥兹本哪管老好人泰德心中的弯弯绕绕，见人就砍，泰德只能不清不白地丢了性命。

作为整部电影最核心的台词，CIA长官问了下属这样一句话：“我们能从这件事学到什么？”被迫回答这一问题的下属脸上虽然抻得平平，内心的咆哮隔着7年的距离却准确地传给了镜头后面的我——就如同初高中时做阅读碰见叫归纳中心思想的题时一样，在各种制式化答案涌上脑海之前，一马当先的总是一句有气无力的“我哪儿知道。”在混乱的事件中间找寻因果，作为参与者尚且无能为力（比如这部电影中的琳达，在查德失踪后万分惊恐，完全不可能想到坐在身边的哈里就是失手杀掉自己朋友的凶手），想要找寻制高点以观全貌更是难以做到。写到这里我不得不考虑自己对直书历史之人的要求的合理性，因为照这部电影的逻辑来看，世上发生的一切都可以以“荒谬”二字为内核，作为离婚筹码的光盘加上“整容改变命运”的执念在故事里面可以直接解释两个人的死亡和至少三人的失序，生命和意义的质量一下子轻得能忽略不计——走这样悲观的思考进路，记录史实也成为了无趣无聊的无意义之举；应该庆幸跳出来作此嘲弄的只是文艺界的科恩兄弟，有这篇胡话的只是无甚影响的我，正经的历史研究和记录还在不知道哪个仙云缭绕的山上进行着，学生娃们的试卷也还有着白纸黑字的确定答案。

阅后即焚，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