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的这个电影大环境之下,华语电影堪比WHDGM的全面倒退,金棕榈颁给了一个即便是在类型片语境中也不能算好的《寄生虫》,金狮更是直接颁给了一个好莱坞六大出品的漫改电影《小丑》。
因此,初看到一个比较标准的、非常具有作者性和作者个人表达的文艺片《同义词》,很容易兴奋之下给出高分。
笔者昨晚第一次看到《同义词》,尽管对其中的一些片段的指涉和深意依旧不甚了解,但还是对影片中充分的导演个人表达,异常丰富的多义性和文本深度,以及具有一定开创性的镜头表达非常喜爱。
兴奋之下,感觉自己找到了今年的最佳,今天重看之后,初看的观感没有改变,但是多了更多的细节和理解。
主题先行:
《同义词》是一部非常主题先行的电影。影片中的故事叙事,非常碎片化、跳跃、随性、没有规律可循。
YOAV的东西被谁偷了?EMILE和Caroline为什么要帮助她?EMILE和Caroline是否有可能偷了主角东西然后又故意帮助他?YOAV是否已经冻死了,后面的场景又是不是真的?…
这几个问题,影片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出答案,这也让之后的故事充满了寓言性和符号性,这种特性,是导演刻意营造的。
叙事上的碎片和无来由,开头这一段只是其中一点,中间还有许多其他感觉完全可以删减的片段和镜头。
其中出现的人物,也基本上没有其他影片中常见的人物弧光。主角有一定的内在转变,其他角色则基本上都是符号化的功能性角色。
观众很难感觉到几个角色的人设,但是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影片的主题,和导演的表达意图。
角色的人设是被导演刻意消解的,而消解的目的,则全都是为了主题服务。
三个角色的隐喻:
Emile,Caroline,摄影师,分别代表了法国对待难民(yoav)的三个不同的态度,从这个角度来看,全部的角色都是工具化的。
Emile:作为富二代手握资本的人,他对YOAV的主要态度是给予。YOAV最开始东西被偷之后,就是Emile帮助了YOAV,给他不菲的衣服、苹果手机甚至一大笔钱。
但同时,Emile对YOAV是没有同情的,只是一个非常冷静甚至冷漠的旁观者的态度,YOAV要转为法国国籍,YOAV把自己过去的故事给他也好、后面收回去也罢,他都是不在乎的,甚至YOAV找他要回故事的时候,他说:“我已经开始写了,你要就拿回去吧”,给YOAV一大堆衣服,主角反问为什么时,他说:“不要紧,我还有几十件。”
由此可见,他根本不CARE主角YOAV的看法。
这一点,从Emile演员全程冷眼的表演方法也可以看得出来。(指涉法政府、法资本家对待难民的态度)
Caroline:和Emile相反,Caroline对YOAV是索取,并且虚伪的。从一开始和Emile一起搬动YOAV时,她就看上了主角健硕的身材、以及粗大的下体。并在后面借故来到主角家中,找个借口“我刚好路过”,其实目的就是约炮罢了。
第一次约炮还有借口和前戏,后面的几次约炮,甚至没有了前戏和借口,纯粹为了侵犯YOAV的肉体索取生理快感。
索取是Caroline的主要态度,问题是,笔者认为她对YOAV同时还在索取中产生的一定的感情。
后面和YOAV街头拥抱,以及决裂时的难过,都可以看得出,只是感情多少的问题。
笔者认为这个建立在虚伪之上的感情是脆弱且虚幻的。
后面YOAV对Caroline说,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了 。Caroline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问怎么了,而是直接问那是现在结束吗?还是以后结束?
多么虚伪和荒唐啊。
摄影师:与前两者又都不相同的是,同性恋摄影师是直接把对难民的轻蔑和鄙夷写在脸上,并同时还要在难民身上索取价值。
他们对待难民充满了符号化的想象,要YOAV边说母语边自慰,然后他用平板记录下来,其实这和做爱时男方喜欢女方说秽语是一个路数。
并且,摄影师并不像Caroline那样,把自己的索取和鄙夷进行伪装。
YOAV反应慢了,他会直接大声怒吼叫骂,并且拿着平板整个骑在裸体的YOAV身上进行摄像(索取),这一场的构图也体现了导演的这种想法。面对摄影师时,是大角度仰拍,对YOAV是大角度俯拍。
这三个角色也代表了主流法国群体对待难民的三个不同的态度,一是冷漠冷酷进行给予(或者叫施舍)的资本家,二是虚伪的和难民成为朋友,目的在于榨取难民仅剩价值的中产阶级,三是毫无伪装对难民的厌恶和嫌弃,但同时也会在难民身上索取价值的fancy小资。

难民问题:
这是一个非常不典型的难民题材电影,近几年欧洲电影中难民是一个很大的题材选取方向,三大也颁给了许多难民题材电影以奖项,比如《流浪的迪潘》、《海上烟火》等,还有许多其他不适以难民为主类型的电影中,只要是有一定的当下社会的指涉,都不可能不提及难民问题。
与上述电影都不同的是,《同义词》中的难民元素,导演完全是用一个观察者的角度来给出的(这个角度也是理解全片的关键)。
所谓观察者角度,即不准备代入感情,也不准备用难民的苦难打动观众,只是完完全全的把这个元素罗列进影片。
主角YOAV的生活确实挺惨,但导演的根本没有任何意图来展示他生活的惨状,7个月吃同一个东西,只是一句话,一个剪辑带过。
混进酒吧只为了偷吃面包,也是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给出。
影片中表达他的生活状态,也并没有停留在他如何讨生活上,而是表达导演对于文化和自由的思考。
视点和摄影机存在主义:
这是《同义词》的另一个非常值得讨论的问题。
影片中有大概4-5段主角YOAV在街头默读同义词的场景,其中都用到了POV镜头,但这个POV,是谁的POV?
第一个这种段落,就在观众以为是主角YOAV的pov时,镜头一转,主角竟然镜头内,说明这不是主角的POV。
后面的几次也都是如此,直到最后两次,直接让摄影机隔着街道来拍摄YOAV,这时的拍摄手法也同样是手持的摇晃镜头。
再联想到全片第一个镜头,手持摇晃的跟拍。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笔者直接联想到了娄烨,到后面才发现跟娄烨并没有关系,导演只是让摄影机营造出了一个旁观者、观察者的视角。
这样的情况下,摄影机就如同一个幽灵一般全程跟在主角身旁进行拍摄,并且这个幽灵在影片中是存在的。
这种形式,和文本是高度重合和贴切的。
这种观察者的视点和视角,并把观察者置入到影片中,也是《同义词》做出的令人称奇的一个考量之一。
身份认同:
片中另一个重要——导演到底是想批判以色列还是法国?
之所以有疑问,是因为模糊,没有在片中找到答案。
YOAV抱着对法国自由主义的幻想来到法国,并对自己的故土——以色列深恶痛绝。
以色列的军国主义、军人文化,都被YOAV所讨厌。
并且导演的立场也是如此,他用阿宏这个角色,完成了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阿宏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他到法国地铁上带着富含民族特色的帽子,并高唱以色列国歌,挑衅般的在每一个人面前唱国歌,恨不能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以此为荣。
但同时,主角和导演的立场,是对军事主义和尚武精神厌恶的。
阿宏到了大使馆,和大使馆官员用一场滑稽的搏斗来换取了身份认同,两个人在武力搏斗之后,互相才认同对方。
YOAV在服兵役时,用枪声来给自己爱听的歌打节拍;军队表演时,几个演员扭着屁股,用娱乐完成对军事主义的消解…
此类场景在片中比比皆是,《同义词》全片为数不多的几个转变,也发生在这一点上。
YOAV马上就要纳入法国国籍,上课时,老师把所有关于法国自由主义的东西黑白二元定义,答案只有是和否。
他和其他来自各个不同民族的同学一起唱法国国歌,这才发现,法国国歌中也包含有复仇、军事、武力的元素。
这场戏,对YOAV融入法国文化的梦完成了抨击,这里真的是自由的吗?真的和尚武的以色列有区别吗?
由此来看,导演的屁股并没有坐在任何一方,他对两方都进行了嘲笑和抨击。
法国资本阶层的虚伪,以色列的种种劣根性,都是他痛恶的地方。
最后:
看《同义词》一个最大的特点,我认为在于观众观看的预期。
这绝对不是一个故事片,里面的人物坡脚,没有性格,故事零碎,摄影剪辑充满了挑战。
但若把《同义词》看做是一个导演为自我表达写出的论文(论文电影),就好很多了。
里面的人物都是符号和论证的工具,片段也都是论证和论据,最后得出的主题才是影片关键。

同义词Synonymes(2019)

又名:字旅巴黎(港) / 出走巴黎(台) / Synonyms

上映日期:2019-02-13(柏林电影节) / 2019-03-27(法国)片长:123分钟

主演:汤姆·梅西耶 康坦·多尔迈尔 路易丝·舍维约特 乔纳森·布迪 

导演:那达夫·拉皮德 编剧:那达夫·拉皮德 Nadav Lapid

同义词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