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7-26

洞:蟑螂人生的另类通道

蟑螂总在尖叫声的追随下,流窜于潮湿阴冷之处。蟑螂选房的三大标准:黑暗、氤氲、霉味儿。它们的通道是管道、缝隙、天花板,而非人类的门、窗、楼梯、过道。所以,不难想象,当我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看着一只红褐色蟑螂穿街而过时,会有多惊讶。而它就公然的,自在的,摇着须子过去了,连车都不敢碾。


离2000年还差7天,台湾在没日没夜一周工作七天的大雨中,滋生着霉菌。越来越多的人因随意倾到的垃圾而感染病毒,越来越多的地区被暂时性隔离,越来越多的人抵抗政府,越来越多的人继续投掷废弃物。电视的美食节目变成了泡面再加工,生活小常识讲的是水烧开放置多久才能浇花。城市在水中肿胀成浮尸,回家还是时刻提防随时从天而降的垃圾包。


一个施工事故型的洞,打通了上下两个世界。正常通道被废弃,非正常通道就开始如不入流的地下交通般,铺设在他与她之间。虽然现实的他们只隔着一层水泥体,虽然他走下楼就可以敲她进入。


废止正常,梦境就扑面而来。电梯、走廊、门、楼梯以毋庸置疑的姿态担任输送的工作:向上、向下、向左、向右、出去、进入。如此名正言顺的空间连接体,在《洞》里却只能上演内心虚拟的歌舞剧。在大幅的舞步中,赤裸裸的歌词喊出一句句最原本的需要。“别再叫我胭脂狐。”


她烧水,他煮面。空气、光线在洞中流淌穿梭,泡面入嘴的咻咻声,突然间有了同伴。这无言的沟通就像蟑螂,从他的床爬进她的房。


一身卖鱼打扮的人在地上晃动着脑袋爬行,沿着积水的墙边,搜索可钻入之处。我心想,怎么活得像只蟑螂。电影里的电视台开始播报:染上病菌的发病形式是昆虫行为——患者以为自己是蟑螂。


电视里还说,最最早期的先兆是惯常的感冒。从看到第一只蟑螂到打第一次喷嚏,她买过卫生纸,吃过泡面,喷过杀虫剂,调过情。直到那晚,她从水中醒来又被泪水打湿,四肢着地的爬入客厅堆放的卫生纸包中。楼上的他,依然只会失声痛哭,死命开洞,而没有考虑典型的沟通渠道,如下楼破门,再如绑绳翻窗。他和她的世界就像两个重叠的箱子,没有中间的洞就永远到不了彼此。


灯光把两个世界合二为一。她终于苏醒,爬出纸巾堆成的山,坐在山顶上,一只手连着一条臂膀从天花板伸下来,抓着一只水杯递向她。光线围拢着,阴影打衬着,就像上帝之臂,将她拯救。


当脑子里想的都不能说、不想说、害怕说,当对他/她说,通通变成被内部消化的憋屁,情感泄洪就只有另辟蹊径。潮湿的堵塞容易生养蟑螂,做不了人嘛,那就做人螂。蔡明亮说,不去改变,就只好去适应。可这适应让我们更顽强了,还是更卑贱了?


水的意向是蔡明亮的标志,是线索,是背景音乐,熟得不用去提了。因此,《洞》给我带来的思索,是交往的异型和蟑螂式的人生。


世界已成垃圾场。互相隔绝的人类凭借把自己太当回事把别人太不当回事的理念,自相残杀。要不,干脆与蟑螂夺食。活在垃圾堆中,继续制造垃圾,走蟑螂途径,过蟑螂人生。





(1998)

又名:The Hole

上映日期:1998-09-14(台湾)片长:95分钟

主演:李康生 杨贵媚 苗天 

导演:蔡明亮 编剧:蔡明亮 Ming-liang Tsai/杨璧莹 Pi-ying 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