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2-26

上海往事:萎谢

如果没有胡兰成，张爱玲的人生定是另一种色调。

他是她的梦魇。是避不开躲不掉的宿命。

关于张的书，读得断断续续。《她从海上来》，将她的经历和作品按时间做了清晰的排序。

那样的张爱玲，遇上了那样的胡兰成，剧中男女主角的对白，就像两个武林高手过招，飞珠溅玉，字斟句酌。相信说话的此刻都是真的，只是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流水寡情。一个“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一个却“人世渺远浩瀚，是浮云千里，光景无限”。对爱情截然不同的态度，就如张在小说中借女主角说出：“如果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结束了；如果我死了，你的故事还将继续！”果真，胡历经情海恨天，成就《今生今世》。张苦涉桑海沧田，将她的欢颜和才情慢慢，慢慢萎谢。

张看似洞悉世事百态，但从胡的口中，被誉为“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你在我这里，只能说是天上地下，无人可比。”“我与他们一样面对着人世的美好（张爱玲），可是只有我惊动，要闻鸡起舞。”再是如何的水晶心肝玻璃人，在这样的言语面前，恐怕都是要弃甲投戈的吧。胡的确是懂她的，却不懂珍惜。或者说是不愿。

也许，世上的女子大都如是，男子亦如胡兰成般。女人一旦将心托付，便是覆水难收，而男人却面对弱水三千，不甘只取一瓢饮，阅尽世间美好，一样也不肯撒手。

张要的并不多，求的只不过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她爱美食华服，小女人的心思她都有，她的理想生活只不过是将来想要一间中国风格的房间，雪白的粉墙，金漆桌椅，大红椅垫这样的“一明两暗”的自己的家。这样的理想一点也不奢侈，但，身处乱世，一切希望都是虚空、无尽荒凉。
　　
喜欢张，喜欢文字中无尽繁华背后的清泠的月光，阅尽沧桑人性的真实和灰暗，喜欢文字中不时蹦出来的那种惊喜，她写和母亲住公寓期间去舅舅家吃饭，带去一碗苋菜“总是捧着一碗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苋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在天光下过街，像捧着一盆常见的不知名的西洋盆栽，小粉红花，斑斑点点暗红苔绿相同的锯齿边大尖叶子，朱翠离披。”平常衣食，在她眼中都是美好。那段日子，才是她少女时代最快乐的时光吧。

快乐总是转瞬即逝呵，所以每一次快乐都要铭记在心。

从幼年求学开始，张便时时受金钱的窘迫，每次向父亲伸手要钱都是极难堪的煎熬。因与继母冲突，被父亲虐打，囚禁了半年多。后来去香港念书，又因战争停了学。于是回上海开始写文为生，经济上开始独立。钱是她心里的痛，所以她和父亲决绝，即便是母亲，她也想“总有一天都要还给她的”。一切靠自己，父母不可靠，亲人不可靠。丈夫亦是。两度婚姻中，与胡仅有一次她开玩笑地问他拿钱，他正好有，于是让他坐实了一回丈夫的名分。临到胡负心，她与他诀别，诀别信里却附上一张三十万金圆券——两部电影的编剧费。与赖雅十几年，一贫如洗，生活全靠她写文奔波度日。到暮年，身外之物已经丢得差不多了。95年在美国公寓去世，除了换洗的衣物和手稿，一无长物。

唏嘘。作为张迷，她这样的离去总是心痛又心痛的，但，于她，也未尝不是另一种开始。

来生，愿你在烟火现世，做一回平常人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