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全部电影类型,恐怖电影很可能是活力最为旺盛的一支了——这不仅体现在能够以低廉成本来创新和试错,从而创造新的恐怖流派(如乔治·A·罗梅罗的“活死人”,山姆·雷米的“鬼玩人”,甚至是更新潮一些的《鬼影实录》)。而作为流行文化的重要一环,它也在不同程度上,捕捉和反映了当时观众的审美情趣。
恐怖电影的时代特征,不仅取决于电影技法的发展,也取决于流行文化的趋势。70年代前后,伴随着《罗斯玛丽的婴儿》《天魔》《驱魔人》《柳条人》《鬼哭神嚎》,甚至是《闪灵》的出现,恐怖片开始从低俗边角料走入主流视野,并获得重要的商业成功。我们看到,恐怖片的主题,从上个时代的怪物(《活死人之夜》)和变态杀手(《惊魂记》),逐渐转向了超自然力量和凶鬼恶灵。在约翰·卡朋特用血浆和特效打开新时代的下一扇大门之前,许多经典恐怖片,藉由宗教和邪教的外壳,去描绘了那些不是通过视觉让你恶心反胃,而是通过气氛和压迫力,令人真正感到坐立不安的邪恶本质。
换言之,70年代的恐怖片,经历了一次从已知的恐怖,到未知的恐怖的转换。
而风头正盛,极富迷影精神的独立制片和发行公司A24,在近年持续推出的一批恐怖电影中,我们也可以从中一瞥,这种富有时代感的古典魅力究竟何在。与表面复古,实则依靠突发惊吓Jump Scare的温子仁《潜伏》系不同,A24一直在不遗余力地试图复兴这一类恐怖电影,买下的片子几乎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从4、50年前的某个时刻开始挖掘和重构素材。
诚然,这些精心制作的电影,在坊间口碑与票房表现之间有着极大的落差。不能否认的是,和《潜伏》那样更讨好当代观众的电影相比,这些70年代恐怖电影的当下投射,与观众之间已经拉开了距离。这些“复刻”电影不能算是抱着创新的思路来的,但也绝不是落后和守旧的代表。
而《遗传厄运》,就是A24的最新尝试。



阿里·阿斯特可能是首次担任编剧/导演,但他显然是一位天生的恐怖大师。
如果把视野缩小,我们就会发现《遗传厄运》似乎受到了各种经典恐怖流派的启发。但《遗传厄运》中不仅能看到上述的《罗斯玛丽的婴儿》《驱魔人》《鬼哭神嚎》的影子(尤其是《罗斯玛丽的婴儿》),还能看到典型的家庭心理抓马:在血脉诅咒的折磨下,情感破裂功能失常的家庭逐渐走向无法形容的悲剧性失控。在情感暴力的鞭笞下,《遗传厄运》以自己的方式展现了一种另类的血腥和超现实主义的恐怖情景:一个拒绝真正解决问题的畸形家庭,在富有库布里克特色的精致镜头下,展现出了手术刀一般的精准痛感。
这种“自己的方式”,是阿里·阿斯特让本片找到新鲜感的重要途径。整部电影中,我们能看到非常多的经典熟悉元素——异教符号的运用,蜡烛和虫子,幻觉和超自然力量——在叙事的阴影中,潜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鬼恶灵。但是阿里·阿斯特冒了一个非常巨大的风险:把这一切放在一个叙事缓慢的故事中。在电影的前一小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崩溃边缘的畸形日常——这也是导致大量观众失去耐性,给出差评的关键原因——而在后半小时中,积攒的不安全感集中获得了持久而又强效的释放,从生理到心理暴力,高潮段落接连不断层层递进,毫无喘息的机会。当观众能够坐得住的时候,这一做法有着非常震撼的效果。
《遗传厄运》很可能是那些最不应该剧透的(恐怖)电影之一,因为如果这样做了,不仅会剥夺他人的观影体验,也失去了对这样一个毛骨悚然的故事的探究:这究竟是在叙事空间里真实发生的事实,还是由于角色的遗传精神疾病,为观众带来的又一场幻觉。



现今许多好莱坞的恐怖电影,都过于以来突发惊吓,反而在艺术水平上退回到了更加低级的位置,也无法在影片以外引起真正的讨论。尽管不受主流观众欢迎,但《遗传厄运》恰恰是那种与众不同的恐怖电影:毫不忌惮对理性思维展开攻击,打乱观众已经固结的思维和语言结构,最终的目标,就是让他们重新回忆起,对未知强大力量的原始恐惧。
虽然《遗传厄运》在电影中段略显薄弱,但如果能够真正被其艺术设计和电影语言所吸引的话,还是很能被其抓住兴趣的。就这一角度而言,最适合本片的平台或许不是受众面更广的大银幕,而是定位更为成熟和精准的电视和流媒体平台。
这不是一部完美的电影,但很容易成为今年最好的恐怖片之一。


遗传厄运Hereditary(2018)

又名:宿怨(台) / 祖孽(港) / 厄运遗传

上映日期:2018-01-21(圣丹斯电影节) / 2018-06-08(美国)片长:127分钟

主演:亚历克斯·沃尔夫 加布里埃尔·伯恩 托妮·科莱特 米莉·夏普 

导演:阿里·艾斯特 编剧:阿里·艾斯特 Ari Aster

遗传厄运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