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现象级恐怖片一部接一部,全民找Bug的《寂静之地》、吓人出贱招的招魂外传《修女》、把昆汀看哭的《阴风阵阵》,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名声大噪的《遗传厄运》。
当然,它不是一部对大众友好的电影,尤其对于看电影解压的观众,它铺垫缓慢,内容压抑至极,绝不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但《遗传厄运》真的是一部难得的佳作。
电影在影像风格上明显致敬库布里克的《闪灵》,尤其是推拉镜的应用, 叙事风格和主题则类似波兰斯基的《罗斯玛丽的婴儿》。
全片夹杂着大量的或明或暗的隐喻,名不见经传的导演阿里·艾斯一出手就有一颗往大师肩膀上踩的野心。
不同于一般商业恐怖片,电影没有采用任何一惊一乍的吓人计量,它的恐怖是渗透式的,前者是短暂的生理刺激,最多起鸡皮疙瘩,后者是蔓延的心理折磨,更让人毛骨悚然。
当你看着一家人慢慢地被未知的诅咒疏离、撕裂、宰割,所有的一线生机也都通向了炼狱时, 会质疑导演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愁什么怨,为什么要拍这么一个糟心的故事。。从观众的精神伤害层面来讲,说它是十年来最恐怖的电影一点也不为过。
一场葬礼拉开的影片的序幕,死者是女主角安妮的老妈艾伦。台上,安妮在悼辞中不留情面的称她妈个固执的人。而台下,女儿查理正在画着台上的安妮,查理眼中的妈妈也一样的狰狞固执。
安妮在艾伦的遗物翻到一本招魂书以及一份耐人寻味的信件,信中称有重要的事没告诉安妮,强调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之后安妮见到了艾伦骷髅般的鬼影。
憔悴的安妮来到互助会自嘲的和大家分享,她全家都是精神病,母亲人格分裂,父亲患有抑郁症并把自己饿死,哥哥有精神分裂上吊自杀,并在遗书中谴责母亲艾伦让别人进入他的体内。正因为家族男性都横遭不测,所以安妮生下彼得后坚决不让艾伦靠近儿子,但出于内疚,在女儿查理出生后,她允许艾伦照顾查理。 对照电影开场不久出现过的一个微缩玩具,场景中艾伦抢着要给查理喂奶,显然这祖母对孙女有一种病态的执念。
安妮的独白是一段长镜头,通过拉镜、定镜、推进,让观众随之关注、聆听再剥离。我们也因此看到艾伦由自嘲、抱怨、无助的三层剥洋葱式的情绪。回头来看这一段极其重要,它交代了厄运的辐射背景。
电影在影像风格上明显致敬库布里克的《闪灵》,尤其是推拉镜的应用叙事风格则类似波兰斯基的《罗斯玛丽的婴儿》。
儿子彼得在家乖巧,在外泡妞抽大麻,是个的典型叛逆期少年,而被祖母抚养过的女儿查理则是个长相阴郁,性格孤僻的非典型女孩。查理说她小时候像个假小子,这是个很狡猾的包袱。奶奶去世后她做出了一系列诡异的举动,比如剪下死鸽子的头,并且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渗人景象。

安妮从事着制作微缩玩具的艺术工作,忙着赶工的她希望彼得带着妹妹查理一起去参加派对。结果在派对上,意外发生了,前面种种暗涌的铺陈在这一段爆裂,整个家庭也至此开始分崩离析。无助的安妮在互助会好友的相助下试图用通灵来解决问题,但她没料到这是一条厄运重重的绝望之路。
电影在高潮之前,并没有明显的怪力乱神,厄运在电影里更多是无可名状的无形之物,借用种种不安的意象,埋伏四周,侵蚀到一幕幕的家庭戏中。
比如那场飞来横祸之前的戏份里,查理正在桌前做着奇怪的玩具模型,她嘴里发出突兀的弹舌声,桌上放着拧断的鸽子头。
紧接着的画面是安妮用刀在切番茄,两个画面衔接出了之后惨剧的意象。
安妮收到的美术馆的催促短信,镜头特写了手机短信和安妮无精打采的表情,同时刺耳的音乐响起。

如果没有这条短信,安妮可能未必会让彼得带查理去参加pater,这一切并非意外。在party的戏份中,插入了一段安妮制作微缩模型的场景,模型中艾伦的人偶站在安妮卧室门口,异常诡异。
接着厄运发生。
画面长时间聚焦在彼得那张沦陷的脸上,画外音传来了安妮撕心裂肺地嚎哭。这一段严重让人心理不适,因为随着剧情的诱导性的发展,观众已经对这家人建立了情感认同,因此这一段,观众和角色一样猝不及防,感受到那撕裂般的痛楚。
母子俩同样是奔溃,但一个是特写,一个在画外,一个无声,一个嘶声,产生了剧烈的悲剧效果。
由此可见,导演用微妙的布局,影像上细致的排布,营造出了无孔不入的邪恶,在电影中无处不在。微缩模型就是个嚣张的邪恶符号,透过安妮制作的模型我们透视到这个家庭的全部情景和动向。
而过场中真实房屋的场景,也在移轴摄影的处理下被微缩化了,摆明了安妮一家始终处在某种神秘力量的窥伺中。安妮作为模型艺术家的职业也似乎是母亲艾伦对这个家庭掌控欲的延续。

墙上的神秘字符、查理的红色小木屋、吊诡的绿光、乃至于查理吃的一块巧克力等种种的元素都是细微的伏笔。


甚至开场不久后,彼得在客堂上看女生屁股时,背景处的讲课内容都别有含义。
老师讲述的是大力神海格力斯的故事,他说:“海格力斯在整幕戏中都完全无视了他面前的各种征兆,他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有个女生说:“如果一切都无法避免,那说明角色根本没有希望,他们就像,可怕的没有希望的机器中的小卒。”
机器小卒对应着模型玩偶,加上海格力斯本身就因受到赫拉的诅咒而杀掉了自己的儿子,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内容恰恰预示了全片人物的命运。 意外事件后安妮一家陷入到死灰般的隔阂中,相互的逃避和猜疑一场晚餐戏中爆发,母子俩剑拔弩张,安妮抑制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家庭处在瓦解的边缘。
电影前半部剧情看似缓慢又绝无闲笔,表面上是一出疑云四起的家庭戏,背地里其实是高能版的死神来了。后半部分,各路灵异鬼怪浮上台面,安妮找到了让家人破镜重圆的手段,跌落谷底的剧情开始往正向发展。
但此片可不同于《招魂》后半段的正能量爆棚,家人的重新凝聚不过是个美好的假象,你以为剧情到该触底反弹之时,没想到谷底之下还有地狱,导演真是个彻底的魔鬼。
这里要提及一下安妮的丈夫史蒂夫了,这个貌不惊人的角色在片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史蒂夫是个模范先生,像很多现实家庭里的父亲一样,无论遇到什么情形,他都用无限的隐忍和包容来化解家庭的冲突。
他的通情达理是家庭重要的粘合剂,即便在接踵的创痛下,家人冷漠如冰,他都在想方设法的调和与鼓励着每个人;他的理智也是牵制邪魔的唯一力量,哪怕在安妮证明了通灵是真实的,他依然一波冷水将其泼醒。直到事情愈演愈烈,家族传男不传女的厄运降临到彼得身上时,史蒂夫终于不堪重负。他在汽车里的独自抽泣,标志着他被击垮了,他的结局也好似神话中海格勒斯的结局一般。
安妮这一家都像是无视各种征兆的海格勒斯。 史蒂夫无视了超现实的迹象,比如早前他接到的电话的线索对应着后面的墓园被掘,他发现了女儿奇怪的绘画,他从来不曾理解安妮心中的埋藏的恐惧; 安妮忽视了现实中儿子彼得内心的痛楚,以至于皮特把妈妈害怕他横遭不测的恐慌理解为对他的厌恶和排斥;而彼得则忽视自己的妹妹始,在同学面前都把她当做一个怪咖而酿成悲剧。
比起诅咒下的宿命,家庭内部因无法沟通导致的误解才更让人叹息和深省。
他们和海格勒斯不同的地方,他们本都有选择,但他们都选择了逃避,安妮躲进在查理的小木屋,把惨祸做成不带感情的客观艺术作品,甚至寻求灵媒;而彼得选择封闭自己,他抽着大麻,生活如行尸走肉一般,史蒂夫则选择了沉默。 那么到底是邪魔入侵摧毁了家庭,还是亲情疏离摧毁了家庭,电影到底是家庭内核的恐怖片,还是恐怖内核的家庭片。
老师的那堂课上的问答给了一个悲观的答案。
老师问:“海格勒斯从来就没有选择,如果他有选择,到底是加重还是减轻了悲剧色彩呢?”
女生回答:“加重,因为如果一切都无法避免,那说明角色根本没有希望。”
所以电影真正恐怖之处就是,它在窒息之中给了角色星火般的救赎和选择,但最终所有的希望都变成全方位无死角的绝望。当然导演追求的可能是双管齐下,心魔感召外魔,外魔诱惑心魔。但它依然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至于邪教的背影,电影可以引申出大量的解读和探讨,这里不做细究,附体、招魂、残杀、裸体的活死人,诡谲的笑脸,断头里蠕动的驱虫,都在最后一幕重口爆棚。
小木屋里的仪式,通过温暖的色调和貌似圣洁的音乐营造出极度扭曲的庄严和虔诚,邪恶和圣洁皂白难分,不寒而栗。
几位主演也奉献了绝佳的表演,无法想象演这个戏要付出多少内伤。童星米莉·夏普洛演出了女儿查理魂不附体的惊悚感。饰演彼得的亚历克斯·沃尔夫经受住了大特写长镜头的轰炸,展现出了一个被噩梦摧残的少年的脆弱和绝望。
最震撼的还是安妮的扮演者托妮·科莱特,她在不同情绪间的转换真是着了魔的水准。其中一段神似《闪灵》里的谢莉·杜瓦尔,她应该提名奥斯卡。
《遗传厄运》是一部情节沉稳但寓意丰盛的电影,它通过缓动的叙事和精致的设置,尤其利用看不见的弦外之音,和看得见的弦外之意。它无视了近20年主流恐怖片的格调,复苏了老派恐怖片的魅力。
P.S.:此文首发于“电影烂番茄”

遗传厄运Hereditary(2018)

又名:宿怨(台) / 祖孽(港) / 厄运遗传

上映日期:2018-01-21(圣丹斯电影节) / 2018-06-08(美国)片长:127分钟

主演:亚历克斯·沃尔夫 加布里埃尔·伯恩 托妮·科莱特 米莉·夏普 

导演:阿里·艾斯特 编剧:阿里·艾斯特 Ari Aster

遗传厄运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