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有趣的一件事情是,当初标记“想看”的时候,我年纪还小,还是个愤世嫉俗的愣头青。如果当年我有足够的行动力,立马把这个电影看了,我肯定对这个结局非常不爽:琳凭什么就不做下去了?这难道不是一桩好生意吗?这个世界这么垃圾,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那就不要对道德妥协啊?“作弊”只是既得利益者给的定义、扣的帽子罢了,如果你没有打开门的金钥匙,你只有这一扇窗户,你还要顾及别人的眼光,觉得翻窗不好,难道不是自我束缚、自我阉割吗?什么鬼结局?
现在,在某些时候,我依然会偶尔说出来这种话,但是看到这个电影的时候,我还真不是这么想的。可能多吃了几年的米,导致看出来些不可撼动的无奈吧。这个电影技巧满分!叙事节奏什么的在这就不夸了,主要想说说对结局的理解。
从头开始说起。我觉得在琳心里,班克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他正直,真诚,隐忍,上进,勤勤恳恳,他蕴含着所有她所认同的美好的品质,她把自己对父亲所有表现为无奈和叛逆的心疼和爱,都投射到了这个男孩子身上。她会忍不住伸手帮他整理头发,忍不住偷偷看向他,忍不住对他微笑——倒也不一定是爱情的那种喜欢,只是,我一直觉得,人对于熟悉感是没有抵抗力的,琳对班克有着毫无来由的巨大期待和深厚的信任。这也是为什么,当她看到班克最后成为一个理所当然的“翻窗者”的时候,会那么的不可思议,甚至那么难过。
本质上,琳原本作弊,也是抱着以恶制恶的报复想法:出题老师都在作弊,校长也在坑钱,这个肮脏的环境里,自己就同流合污给他们看好了,大家半斤八两,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没错,在作弊的时候,琳也在心底里认为作弊是错的,只是她太生气了,人在生气的时候,会为了报复去做自己并不认可的事情。在第一次被抓到作弊的时候,琳的反驳反而承认了自己对作弊行为的不认可,最后她也愿意承认错误接受惩罚。
但是,就如她自己所说,生活并不会因为你遵守规则就不去捉弄你。因为多说了一句大实话,她失去了争取公派留学的资格,也由此失去了唯一“从门走出去”的机会。
在这个乌烟瘴气的环境里,琳最后一点信念和期望,就是班克。她愿意脏自己的手,却不愿在需要同伙的时候拉他下水。因为班克的存在,是她想要看到的,美好的样子。他应当正直地,通过努力获得一切,拿奖出国,走向辉煌而光明的人生,不要像她一样自甘堕落,和环境同流合污。
可惜班克最后没有做到。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必然,总之,班克,这个穷人家的孩子,在遭受掌钱者的绝对力量压制和揉搓之后,决定反击。他以自己的智力为武器,去攻打道德城墙里圈起的金钱。他成了一个报复者,他再也不是琳理想主义的幻境中,那个独自美丽的男孩子了。所以,最后还有幸保留了那个幻境的琳,只好努力洗干净自己的双手,然后站在那个幻境中填补画面,好让它显得不那么空旷。
琳说,她犯过错,也改过错,所以更知道该怎么教育下一代。我得承认,她说得对,她一定能做个很好的老师。她心甘情愿的逻辑,我都能理解,甚至为她最终保留了自己的理想主义而感到难得,但这并不代表,我认为她为这个结果付出了合理的代价。
我看完这个电影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这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唯一的结局吗?
不管是琳、班克,还是他们根本没有出镜的、无数的同类人,不管聪明不聪明,正直不正直,要么舍弃上进心留在原处,要么出卖灵魂换取出路,要么焚烧所有的智力和潜力,好让摇摇欲坠的理想主义和脆弱的良知取暖。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可能导演也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前些日子看《十三邀》的时候,许知远和钱理群聊起了这个“结构性问题”。在此可能不便多说,总而言之的意思大概是,当下社会处于红利期已经过去、新机遇还在混沌中孕育的时代,好在混沌里面,正在显露一些雏形:不是因为有了解决方案,而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逐渐能够看到问题的存在了。我不知道我是设计做多了,太习惯于从现象里面找问题,还是本质就是个杠精罢了,“问题逐渐被看到”这个说法还是很吸引我的。最近,有些和金属、链条相关的问题越来越多地被看到,越来越持续地被关注,越来越多的人,用发现问题的眼光看向其他领域的新闻时,又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问题。也许“结构性问题”没那么快被解决,但问问题的人变多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看事情的眼光,才最能代表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时代的人。
这个电影是在泰国拍的,但是校园这个背景其实很架空,有些超越国家属性的共性,所以可能是这种留白让我想太多,哔哩吧啦说了一大堆毫不相干的话。
总之说回来就是,这个结局不够好,但不是导演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