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质量上乘的电视剧,往往具备这些典型特征:剧本扎实、叙事流畅、演员契合,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因素也影响着最终成色,比如:服装、化妆、道具、配乐,甚至时下流行的滤镜。将以上种种尽善尽美,也未必见得可以一炮打响!能否成为爆款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比如近期火热播放的《如懿传》,便是贻误先机,叫人惋惜。有一句话说得精辟:“小红靠捧,大红靠命!”,这《如懿传》的“命”是凶是吉,目前仅更新到54集,尚未可知,但是若论这“命”的矜贵,可圈可点之处还是不胜枚举的。

今天我们就从艺术手法这个角度,来鉴赏一番《如懿传》镜头语言里的 “矜”与“贵”。



【矜】
矜:矜持,庄重。
想必在观赏的过程中,大家都能明显识别出《如懿传》的基调,正如一个人的言行举止间总散发着独特的气质,这部剧的色调大方自然,视觉上毫不做作,感官上予人沉稳、内敛的质感。
而这恰恰是古典主义的表现特点,绝不喜怒形于色,借助光影、气象、物件来传递情绪,表达思想,发人深省。



【斜阳】
镜头扫过空荡荡的大殿立柱,走道上斜阳拉伸的延时摄影。
在故宫的纪录片中常见到这种空镜头,意在表现空间的变幻与时间的流逝,恢弘大气且印象深刻。



【水花】
永璜被如懿收养,在延禧宫沐浴时和太监们嬉戏的慢镜头。
水流从头顶上缓慢淋下,晶莹剔透的四处飞溅,划过少年稚嫩的眉眼,也将笑颜清洗得愈发明澈。
将大阿哥不被善待(拘谨)到被珍重(安心)后的天性释放,描绘得不着痕迹,温情动人。



【剪影】
莲心雨夜撑伞立于院内,见烛光映照下王钦正窗前独饮,抽泣着不敢踏进家门。
王钦以剪影的形象出现,无疑是神来之笔。在可怜之人莲心眼中或者心里,这个被皇后钦赐对食的丈夫,是一个面目可憎、心狠手辣的鬼魅。连绵的雨水,昏暗的烛光,畏缩的宫女,凶煞的太监,给观众不详的预感,已然在脑海中勾勒出心惊肉跳的画面。相较开门见山的展现暴虐和折磨,用隐晦的方式处理,更能引导和激发观众的想象,这技巧未见得稀奇,妙在得宜。



【布帘】
王钦怀抱玫贵人初生夭折的阿哥,站在布帘的暗影后,只留下一道几寸宽的缝隙,从中露出不安而阴翳的脸。
镜头设计得颇具深意,布帘外是身形有异、一命呜呼的皇嗣,布帘内则是焦心、震惊的九五之尊,即便是圣上亦只能透过这狭隘的空隙,窥得后宫罪恶的一星半点。
更高明的是,此处构图相当严谨和讲究,稍微了解“黄金分割”原理的朋友都能一眼看出,王钦半掩的脸庞恰巧就落在右边的三分之一线上,而这天然的分割线正好就是那道缝隙。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凭这一处匠心独运,便知汪俊执导功力的炉火纯青。



【兽首】

同时不得不惊叹期间另一个空镜,王钦端着阿哥尸首踏出永和宫门前,有5秒的兽首近景,
龙头上光影变幻,时而黯淡(阴),时而明亮(阳),这诡异景象实在是叫人心生恐惧,导演这般煞费苦心,究竟有何暗示?
联系剧情便不难揣测,这龙定是象征着已薨的阿哥,而齐太医所言“身形有异”,依据这龙头上阴晴不定的异象,大致可以判断,玫贵人这胎儿怕是“阴阳人”无疑,后期宫中传言这阿哥是妖怪也就不足为奇了。
试想;若是没有这个空镜来补充和丰富细节,单靠一个掩盖严实的襁褓和沾染殷红血迹的白布来诠释这“畸儿”,实在是平庸单薄。兽首传递的不止是婴孩肉体上的畸形,更是后宫嫔妃们心灵上的畸形,阴森诡谲的气息并非源自无辜亡者,而是造孽的活人。诚如乌拉那拉•宜修临终所言:“不为毒身,只为毒心”。

镜子本是日常生活用具,平凡无奇,稍加利用,往往能出其不意!美人对镜;映的是花容月貌,照的亦是心魔梦魇。


【悟具】

嘉贵人在梳妆台前细赏世子赠送的红宝石耳坠,丫鬟来传话:延禧宫终于出事了!画面被切换到了圆形的镜面上,贵人眼神流转,面带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了然于胸道:又有贵子生不下来啊。
镜面一尘不染,即便这贵人心绪深藏不露,最终还是现了端倪,一个“终于”、一个“又有”,这始作俑者,也就呼之欲出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借助镜子;旁观者已然窥视到真相,此刻镜乃悟具,让人醍醐灌顶。



【迷具】

惊闻嘉贵人有喜 ,高贵妃顿起杀心,镜中托脸茫然自问:我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时镜子已经改变了性质,不是悟具,而是迷具!
镜中一片昏黄,两枚虚化的光源以及贵妃的眉、眼、鼻、嘴,甚至脸庞皆被横向拉伸出高斯模糊,轮廓扭曲得连自己都不忍直视,一声“我不想变成这样”然后凄惶的别过脸去,扶额抽泣。
之所以为迷具,是虚实颠倒的结果,具体而明晰的实像即过去,对应了她的独白“我原来不是这样的!” 模糊而变形的虚像则为如今,契合了她的自语 “怎么会变成这样?”
虚实相间,贵妃俨然已迷失不可自辨,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作祟的是心魔,镜子成了媒介,而局外人始终是楚河汉界。



【投射】

海兰罚跪后于安华殿避雨,偶闻高贵妃自叙陷害如懿,隔日对镜插珠钗、挂耳环、戴玉镯、描秀眉,一改往日素雅。
稍微留意,不难发现这里出现了两面镜子,一远一近、一方一圆;构图上颇具艺术美感,赏心悦目更兼顾了意涵的表达。
画面中有三个海兰,“两虚一实”,镜子充当着客观视角,代表着见证!“两虚”一为过去,即方镜中混沌且朦胧的海兰,一为将来,乃圆镜里真切而传神的海兰,“一实”是背对观众的海兰,意指现在,显而易见;虚实关系中未来的海兰,是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身侧香炉里的轻烟袅袅弥散,气氛更添了一分沉静和凝重,当下正小心翼翼用往日并不稀罕的珠宝和眉笔装饰着将来,揭示了人物内心世界脱胎换骨后的蜕变,而波澜不惊的神情,不禁引人深思;若非一番痛定思痛,岂能一夜崛起?



【沙漏】
阿箬出卖如懿,受宠封为常在,终于得偿所愿为皇上侍寝。
此处有一个空镜甚为新颖和独特,阿箬温柔道:“臣妾会让皇上高兴的。”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沙漏的特写,是否略感意外?
寻常隐喻男欢女爱的空镜,无非是帷帐烛光、花瓣露水,以尽浪漫之能事,属于一种形而上的感性。而这“沙漏”并不服务于气氛的烘托或情感的渲染,旨在埋藏线索,是一种有逻辑的理性。
沙漏也叫做沙钟,是一种测量时间的装置,由两个玻璃球和一个狭窄的连接管道组成,常见于国际象棋比赛的计时。
不难推断,这侍寝于彼此都是一种对弈,愈是圣恩独宠,愈是度日如年,沙漏的引申含义此处不是“惜时”,相反;是“废时”。
皇上对阿箬既无情,更无爱,这侍寝也就有名无实,一人独卧,一人长跪, 这般侍寝三年,直至如懿翻案,阿箬自裁。
漏斗里的流沙,是阿箬仓促的恩宠、短暂的荣华,开始也意味着结束,是一种命运的起讫!


【贵】

贵:可贵,优越。
擅长通过镜头语言向观众灌输创作态度、传递美学概念,虽然高明,倒也常见!若是自成一派后,还能在原有基础上精进手法,开拓创新,便称得上“极好”,是优秀与大师水准的分水岭之一! 《如懿传》值得评鉴的镜头语言中多数以象征及隐喻见长,予人意蕴深远,回味无穷之感,其中更是不乏令人拍案叫绝的典范,不仅彰显了创作者个人的艺术修养,更是体现了从业者的审美追求,无论电视或电影,每个时代都需要更为高级的表达技巧。



【流苏】
三堂会审中,小禄子在高贵妃的示意下,头撞香炉以死诬陷,如懿旗头上的流苏受到冲击,瞬间凌乱。
此处的镜头语言精彩绝伦,让人过目不忘。
大家对这样的画面是否似曾相识?子弹飞出膛时的运动状态、足球被射门时的动作过程、还有我们在广告里经常看到一滴乳液落进乳汁里产生的优美涟漪。超高速摄影的巧妙运用,精确捕捉到了流苏的运动轨迹,亦呈现出如懿须臾间的心理骤变。



1. 穗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过如懿右眼,划过一道弧线,急甩至额头上方,此刻如懿是懵怔和呆愣的,一是阿箬的出卖令其难以置信尚未缓过神来,二是小禄子的当场撞击猝不及防,摁住暂停,可以清晰看到如懿眼瞳中的空洞与茫然。

2. 穗子回落、凌散、舞动;这一刹那如懿的眼神有了波动,充满了慌张及惊惧,她缩着肩膀,张大嘴唇,万万料想不到有人为了栽赃陷害,竟甘愿牺牲性命。


3. 穗子收拢、摇摆;逐渐虚化;如懿的双眼彻底陷入无望,犹如一场暴雪呼啸而过的冷寂,一汪泪水竟生生寒彻到溢不出,流不下。

全程没有一惊一乍的台词,也没有大开大合、大鸣大放的表演,一条流苏却是将如懿蒙冤的心境描绘得淋漓尽致,“借物抒情”的手法在其他电视剧中比比皆是,玩到如此高明且极致的仅此一家!厉害在哪?关键就在穗子自然舞动的节奏与频率中产生了一种张力,不单单只引发了观众强烈的共情,更将代入感升级成了沉浸感,霎时;观众完成了一次人戏不分的心理转变,同如懿一齐坠入了悲戚的深渊。



第十八集上线,果不其然掀起了第一轮舆论高潮,将“周迅演技”这个关键词顺利推上了当日热搜。既然提及,那么就必须针对周迅的演技作一番点评。
暂且不论三金影后头衔的虚荣,仅仅就其在“流苏”这一部分的出色发挥,足以让人心服口服。
众所周知;超高速摄影下的慢动作对于表演的要求异常严苛,即便是有金刚钻也难得做好这瓷器活,表现稍微浮夸或欠缺就暴露无遗,极易使人不适和膈应。
那么周迅是如何演绎的呢?
两个字-“眼神”!

大家习惯用分寸拿捏得当、火候恰到好处来褒奖一个演员在演技层面的张弛有度,换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即“演什么像什么!”在中国影视圈能达到此程度的科班演员自然不在少数,倒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周迅是个例外,她用自身独有的灵气和特性赋予了演技一种质感,诞生出一种心理层面的暗示,影响着观众的认知 –“演什么是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常常说人生的三大境界为: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这表演技巧何尝不是,翻出早期周迅的代表作,也不难发现不同阶段其表演方式的差异,随着年岁增长、她已颇具造诣。尤其擅长通过眼神来传递情感,释放心绪。她不止揣测和琢磨人物的个性,尽量做到贴切和吻合,同时也在构建和塑造自己与角色重叠后那个新的产物,观众折服于精准还原的如懿,更惊叹于似是而非的如懿,一如当年张国荣在《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周迅用“眼神”这把黄金钥匙,开启了自身艺术圣殿的大门,而这“眼神”里有天赋的性情,有情感的沉淀,还有物我的理解,更有对于表演深切的敬畏。

来公众号「咪了个鲸撩电影」(MiJi-Film)及豆瓣「咪了个鲸撩电影」。
影心,无尽。

如懿传(2018)

又名:后宫·如懿传 / 甄嬛传续集 / Ruyi's Royal Love in the Palace

主演:周迅 霍建华 张钧甯 李纯 辛芷蕾 董洁 胡可 邬君梅 童瑶 

导演:汪俊 编剧:吴雪岚 Xuelan Wu

如懿传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