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7-09-22

老港正传:老港正传：掉渣正传

老港正传　／　而非

　　放掉渣才来看的电影，等到黄秋生之类被催泪瓦斯搞定那一场的时候，我才想起这里面的确是有左派思想，遗憾的是这旋律太主了一点，有点轴。如我这个年龄段的观众，并为经历那种时代的锻造，如今检阅起符号化的老港，显得牵强。在随后的观影过程中人很难能完全融入那样的情景，想看一场传说中的好戏，却无奈被不断抽离，被提醒被警告被肃清出局。
　　可以说作者太作了，这和诚恳与否无关。于我而言，它的叙事是无法接受的。作者营造的政治迷魂阵一片浓烟，东撞西撞不免满地狼藉，一个个场景下来，脉络清晰可以洞见，却失去了故事仅存的乐趣，像一本教科书，像一叠学生手册，像一部语录，将电影作为某些意图的工具，将意图的桌角高高垫起。
　　试图从开头的空镜找到良好的观影心态，但是怎么想也难逃舆论的投影。好在并未看什么评论，也不想拿人肉叉烧包说事儿。几个空镜，整体肃静的氛围中，除了摄像机的运动，相似的景别切换，画面中的运动是有机的，声音也是有机的。随后的叙事段落让人不由得抽离出来看待这段空镜（如果还有着心思的话），电影的空间便如一间市井的手工作坊，引座员专司引君入瓮。
　　警棍击瓢后蓦地横出一面国旗竖在危楼侧前方，留神观察的话应该是在楼有窗户一面的左前方，口号声，密布的云包夹着权威的映像，黄秋生瘸着一条腿从左侧入画，画外男人不断警告他“走右边”，然而他“左右不分”，于是撞了一头血，与其说“你这是自找嘛”，不如换“你好自为之吧”。这样的桥段设计层出不穷，生怕观众听不出来话中有话，令人醍醐灌顶感激涕零。带着恍然大悟的惊喜，进入放映室狭小逼仄的空间，一干人忙作，间或说一些并非上纲上线的话，一色知识分子装扮，封闭的环境，不分旦夕，时间特征并不明显。
　　手持大公报的特写，画面中只有半个秃头，日期看不清楚，口中念念有词。恒生指数反复无常，民生凋敝聚众跳楼，配合老资料片交待历史环境，配音演员个个如同话痨。用儿子的作文揭示主人公性格，开大会，“斗私批修改造世界观”，一张又一张老电影海报，大西瓜就是贪心，广播中肉麻的歌，小孩子被导演逼着抿嘴笑，看起来极其猥琐。“我的心有个洞啊。”这是小孩说的么？装病一流才是真的。一小段胶片，年轻时的李连杰，两个谐星站在历史的洪流中耍无赖，生活罅隙中细微触觉力图具体，放大来看却都是荒唐戏。
　　荒唐的自言自语，荒唐的政治偏执，荒唐的儿女情长，荒唐的时代书签，荒唐的生活信念，荒唐的矛盾口角，荒唐的引经据典，荒唐的突发事件，荒唐的温情，荒唐的感动，但这些都是真的，都在发生，却荒诞得令人发指。
　　虚化的前景，镜中的人像，节奏如曲线般温和，话题无数接踵而至。正传是浓缩的历史，不是生活中的典型事件，一部电影如此这般絮絮叨叨反倒成了流水账唐僧包租婆，设计最重要的是减法，一部电影承载不了岁岁年年的野心。
　　还是想办法弄钱吧，叫卖是要喊的，本以为哑了的嗓子是精心设计，谁知喊到晚上却又不哑了。红色与黑色的电影院，饱满的颜色看起来很舒服，电影院中选择放的电影如面面高扬的旗帜，这与蔡明亮安排李康生看龙门客栈大致无异吧。天堂电影院在他乡，属于我们的时光如悲剧各有说辞。
　　红旗向来挂在上面，不是正中便是黄金分割点，是不是割让的土地也依循同样原则？有谁见过旗帜插在地处，需要低头窥视的便是蔑视与耻辱。来的快去的也快，诞生与消亡共存，儿子的责难同样指向自己，耳光响亮的医院里，光线在锋利的话语中愈显柔和。像影片的故事一样，本片同时呈现出技术上的满足与失望，音乐拉开，彼此捏合难分伯仲。
　　烟头烫爆气球是好的，绝望而撞墙便显抽象。一场醉翁宴鸿门，写实细节如同一盘精致上海菜，淹没在无尽的石蜡果盘长廊中。如果这不算过，那么细心的观影者一定不会错过5/6时二人在车子里一处诡异的剪接。
　　适时插入的资料片，配音仍旧别扭，缓慢的摇动，雨中的升格，忽然想起黄秋生还有个乐队，对照片中的几段唱，倒不如沉默。中景是没有性格的景别，出现在有性格演员的生活中，忽然便抽离了出来，像吃面时被陌生人碰了一下，即便若干年前彼此熟识，关系暧昧。
　　小武在澡堂的唱，陈宝国狱中凝望远方，每一句词皆来自梦开始的地方，歌是岁月痕迹，跨度太大的后辈站在距离面前，嗤嗤笑出声音。纸上的字一定要念出来才出彩，对白一定要打劲才励志，内地人都到香港消费了，香港人却要到内地去赚钱，香港人就是爱购物啊！莫名其妙的评论，莫名其妙的拍照，追忆似水流年，故地重游，私人电影院，老歌放送。走到尽头的胶片，关灯，升格，黑场。不，还没完！无穷无尽的肺腑之言总要有个交待，整夜星光灿烂尚不够，还必须有漫天火花与之争荣。
　　3/4的时候，一封旧信便可以捶胸顿足，倘若在结尾便无需更多笔墨。想象的空间是最奇妙的痛处。罗生门中被镜头框切割的三个人，亦被想象补全，于是四比三的古老画面趋同于时髦的宽银幕。但是作为老港正传，必须想说的话太多，必须无限的胸襟，必须美好的情操，必须痛定思痛托物言志，强悍的作者意识将观众的想象力尽数阉割。你是来放电影的么？你是来看电影的么？呵呵，别逗了。那烟，那光，都是幻象。

2007.9.22，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