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8-22

镜子:电影是不会寄出的信

我终于能清晰地讲话了。
什么叫清晰，如何才叫讲话，我们一开始并不口吃，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口吃的呢，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心理医生的。流畅的表达，需要别人的救赎才可以吗？语言不能表达，它太苍白了。
妈妈，为什么我们一见面就吵，如果我做了有什么对不起你的，请原谅。你没有说话，挂断了电话，留下的是长长的空音，我感觉我又是一个人了。你为什么总是沉默，是一种无能为力，还是一种拒绝。
你我有太多的话要说。
我的母亲，是那个负责做事的人，是那个在印刷厂因为一个字的错误奔跑的女人，她从不害怕，也从不表示抚慰，因为语言无法表达。
别人说你只是表现的很独立，要是有什么不合心意，你就索性当它不存在，这会让你的丈夫和孩子痛苦。这么说对一个母亲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残忍。
妈妈，你还美丽吗，你坐在田野抽烟时有男人向你搭讪吗。还是熟悉的流水声，你的脸就像我们的老房子一样，吊顶突然就坍塌了，一切都下起了大雨，透过玻璃我才看清你一瞬间的衰老。你从未衰老，所以也就不用惧怕死亡，我们都会到达最终的海滨。你又在考虑要不要嫁给陀斯妥耶夫斯基了，他是个三流的作家，四十岁了还没出过什么作品，你向他辩护，到底是在为什么辩护，他写的小说，有讲到生活的本质吗？不论怎样，你是被值得爱的那个欧律狄刻，你只要一直向前走就行了，不要回头。
我的父亲，他把生命给了战争，临走时又不让我们管他，他爱我们吗，还只是他的负罪感，他想过带我走，可是却没想过怎样让我们幸福。我对父亲的印象是遮住太阳的军用高空气球，是飞机在头顶上震得耳膜颤抖的疼痛，是蹚过河道时裤子和腿粘在一起的湿漉漉，我不记得父亲的样子，我只记得他曾经想带走我。他也许给我的最后的印象是他给我的那个电话，我们男人之间的交流，他让我去找个女朋友，他向我提到的浅黄色头发嘴唇干裂的女孩就是你吧，我的母亲。
我总记不清你和我具体相处的样子，记忆里时间和空间都被打乱了，甚至有时候你是黑白的，有时候是彩色。我记得你杀鸡的时候白色鸡毛到处乱飞，我没敢看它流了多少血，这时候我感觉我不认识你。
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语言太苍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