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篱》电影剧本
文/〔美国〕奥古斯特·威尔逊
译/姜波
(黑屏)
字幕:奥古斯特·威尔逊的《藩篱》
银幕依旧是黑色的。远处传来卡车的轰鸣声。两个男人在聊天。
波诺:特洛伊,你别骗人了。
特洛伊:我没骗人!那个黑鬼藏了这么大一个西瓜。嘴里还说,“什么西瓜啊,兰德先生?”我真想骂他!“什么西瓜啊,兰德先生?”那么大的西瓜就摆在那儿,多明显啊。
波诺:兰德先生怎么说?
特洛伊:他什么也没说。他可能觉得,如果那个黑鬼蠢到自己带着一个西瓜都不知道,那他也没办法和他讲道理。他把那么大的西瓜藏在大衣里。害怕白人看到他把西瓜带回家。
外景,匹兹堡_希尔区-威利大街,9月初-早晨
俯拍:当垃圾车向下一个垃圾收集点行驶的时候,特洛伊·麦克森和吉姆·波诺分别站在垃圾车后部的两侧。
特洛伊今年53岁,他身材高大,有着宽厚的手掌;正是凭借强壮的身体,他才能吃饱饭,勉强维持生计。他的黑人肤色,加上他的强壮,传达出他的敏感和面对生活所必须作出的抉择。
很明显,在他们俩当中,波诺是一个追随者。他对两人之间三十年的友谊忠心耿耿,这源于他对特洛伊的诚实、勤奋以及能力的钦佩,这些正是波诺所向往和极力仿效的。
波诺:我和你一样。我对这种人没兴趣。
特洛伊:现在他生气了,就因为他看到工会的人在跟兰德先生说话吗?
波诺:他过来跟我说,“特洛伊·麦克森让我们丢了饭碗。”我让他滚远点,别拿这件事来烦我。他走开了,还说你就是一个麻烦鬼。(略显紧张)兰德先生怎么说?
特洛伊:他什么都没说。就让我下周五去理事长办公室。他们叫我去见他们。
卡车停了。特洛伊走下车,朝路边沉重的垃圾桶走去。波诺拍拍特洛伊的肩膀,让他放松。
波诺:只要你不投诉他们,他们就不会开除你。这是一个白人哥儿们告诉我的。
特洛伊:我不担心他们开除我。他们凭什么开除我,就因为我问了一个问题?我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而已。我找到兰德先生,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白人开车,我们有色人种只能做搬搬扛扛的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做不来吗?”
字幕:匹兹堡,希尔区
字幕:1957
特洛伊:你觉得只有白人会开车吗?那又不是什么需要动脑子的工作,任何人都可以开车。凭什么所有的白人都开车,我们有色人种搬东西?
白人卡车司机从卡车的后视镜里看着他们两个收垃圾的。
特洛伊:他跟我说,你去和工会说啊。好啊,我照做了。现在他们又编出一堆谎话。
波诺:我跟布朗尼说,如果有人问他,就实话实说。他们编造谎话,就是因为你要投诉他们。
波诺把最后一个空垃圾桶放回原处。特洛伊爬上卡车。
特洛伊:布朗尼什么都不懂。我只想让他们修改工作说明。把开车的机会给每一个人。布朗尼看不明白这一点。他没那个见识。
波诺爬上卡车,站回原位。特洛伊拍拍车厢。随着卡车发动,特洛伊拉了一下杠杆,捣碎机开始粉碎垃圾。
外景,环卫车间,午后
车间外男人们大声地说话,特洛伊和波诺也在其中。
波诺:你怎么知道他和泰勒酒吧的姑娘打得火热?和那个叫艾伯塔的姑娘?
特洛伊:谁?
波诺:布朗尼啊!
特洛伊:我和他的关系和你俩一样好,他没什么好隐瞒我的。
波诺:是吗?我觉得你跟他的关系更好。我可不说是在哪方面。
特洛伊:黑鬼,我可了解你。如果你在哪儿泡了一个姑娘,不出二十分钟你就会憋不住找人说了。你第一个要告诉的,第一个要找来吹嘘的就是我啦。
波诺:我才不会呢。我知道你在哪儿偷看姑娘。
特洛伊:我看所有的姑娘。我一个都不落下。绝对不可能有人说特洛伊·麦克森不看姑娘的。
波诺:你可不只是看啊。你还请她喝酒了。
特洛伊:是的,我请她喝酒了。那又怎样?我也请你喝酒了。我请她喝酒又怎么样,我只是出于礼貌。
波诺:请她喝一杯酒没问题。就像你说的是出于礼貌。但第二杯第三杯呢,那就是你看上人家了。
特洛伊:你认识我这么长时间了,你见我追求过哪个姑娘吗?
波诺:真能扯。还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忘了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特洛伊:我是说自从我和萝丝结婚以后。
波诺:哦,那时你们还没结婚呢。那是事实。我可没骗你。
特洛伊:那好吧。不说这个了。
外景,希尔区-特洛伊和萝丝家门前的街道,午后
特洛伊和波诺沿着街道朝一栋狭小的房屋走去。小门廊上放着两把草坪椅。他们抄近路穿过侧巷来到后院。今天是星期五,发薪水的日子,也是一周中两个男人能够喝酒畅谈的日子。
波诺:我看见你在艾伯塔家附近转悠。你本来应该在泰勒酒吧,可你却走到了那里。
特洛伊:你管我走到那里干什么?我都不管你。
波诺:我看见你在那儿转悠不止一次了。
特洛伊:你可能看到我在任何地方散步。所以你在那儿看到我并不能说明什么。
波诺:她是哪里的人来着?她好像突然之间就出现了。
特洛伊:塔拉哈西。一看就知道她是来自佛罗里达的姑娘。他们那儿的姑娘都是身材高大又健壮。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还带有一点印第安风情。佛罗里达大多数黑人都有印第安风情。
波诺:我不懂印第安风情。但她确实身材高大又健壮。那里的女人穿着肥大的高筒袜。显得腿和屁股都像密西西比河一样宽。
特洛伊:腿倒是没什么。你只需要把它们扒开。但屁股,骑上去可真舒服。
波诺:特洛伊,你可别瞎说,
特洛伊:我没瞎说,这是事实。真的很爽。
特洛伊拧开酒瓶的盖子,往地上倒了一点儿,敬故去的哥儿们。
外景,特洛伊和萝丝家的后院,午后
院子中央有一棵大树,树下放着两把椅子。树枝上拴着一条绳子,绳子末端系着一个破损的棒球。树干上斜倚着一根旧球棒。
院子两边是篱笆和房子。在院子的后方是一处废弃的房子,窗户上钉着木板。废弃房子后面的野地和麦克森的院子之间竖着一些篱笆。
建造新篱笆的材料……油布下面堆积的木材正准备放到锯木架上。朝向门廊的厨房窗户开着,一两把不知做什么用的椅子放在门廊的一边,一款旧冰箱放在另一边。
萝丝·麦克森从门廊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豌豆。她比特洛伊小十岁。她对特洛伊的钟情源于她意识到,如果没有特洛伊,她的生活中将充满施虐的男人和他们的孩子,她将流落街头或者住进教堂,在伴随而来的痛苦与挫折中孤独终老。她认为特洛伊的灵魂是美好并闪亮的,对于他的过失要么无视,要么忘记,只有少数情况下她会将它们看作过失。尽管她不喝酒,但她的在场是周五傍晚的重要组成部分。
萝丝:你们在说什么?
特洛伊:我们说什么用你操心?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对话,女人。
萝丝:我才不在乎你们说什么呢。波诺,留下来吃晚饭吗?
波诺:不,谢谢,萝丝。路西尔说晚上要炖猪蹄。
特洛伊:猪蹄。哦,那我也要跟你回家。如果真有猪蹄,我可能在你那儿过夜。萝丝,你有比猪蹄更好吃的东西吗?
萝丝:我做了鸡肉。鸡肉配羽衣甘蓝。
特洛伊:你回屋吧。让我和波诺把话说完。这是男人的谈话,等会儿我也要跟你谈谈。你懂我说的是哪种谈话吧。快进屋梳妆打扮吧。
萝丝:特洛伊·麦克森。别这样。
特洛伊(环抱着萝丝):哦,女人……过来。看看,波诺……当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我站在门外,说,“把马拉出来,备好鞍……有个女人在某个地方等我呢。我东瞧西望,我看到了萝丝,就看上她了。”我看上她了,跟她说,“宝贝,我不想结婚,我只想做你的男人。”萝丝说……萝丝,告诉波诺你说了什么。
萝丝:我跟他说,如果你不想结婚,就滚远点儿,我可是个想结婚的女人。
特洛伊: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黑鬼,你挡路了。你遮住了我的视线。快滚开,让我去找我的白马王子。”我考虑了两三天。回去……
萝丝:才不是两三天。你当天晚上就回来了。
特洛伊:我回去跟她说……那好吧,宝贝……但我要买一只好斗的公鸡,把它放在院子里……当有陌生男人出现,它就张开翅膀,做好战斗准备……”波诺,前门我自己可以看着……我担心的是后门。
萝丝:特洛伊,别瞎扯。你啥也没做,净瞎扯。
特洛伊:问题是……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别说公鸡了……我们连后院都没有。
波诺:你跟我说过。当时我和路西尔就住在下面的罗根大街。有两间屋子,后面还有室外厕所。我不介意室外厕所。但是冬天那该死的冷风吹过来……真的让人无法忍受。直到今天,我还纳闷我怎么在那种地方呆了六年。但我觉得我已经做得不错了。我以为只有白人才有室内厕所。
萝丝:很多人以为他们不能比现在过得更好了。有件事跟你们说,很多人去贝拉的店里买东西。
特洛伊:那怎么了,她店里的东西很新鲜啊。
萝丝:我没说新鲜不新鲜。我是说她的价格。她比A&P超市贵十美分。
特洛伊:A&P对我不好。我要到对我好的地方去花钱。我到贝拉店,说,“我要买面包。但要周五才能付钱。”她会把面包给我。我有什么理由把钱花在其他地方,而无视对我好的人呢。圣经上可不是这样讲的。
萝丝:我们不是在谈圣经上讲什么。她多收钱,你还去她那儿买,这是什么道理。
特洛伊:你爱去哪儿买就去哪儿买。我要去对我好的人那里买。
萝丝:我觉得她不应该多收钱。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波诺:哦……我要走了。否则,路西尔又要发牢骚了。
特洛伊:黑鬼,你去哪儿?我们还没喝完酒呢。把这瓶喝完。
波诺:好,好,好,我……你可真是个酒鬼。
特洛伊把酒瓶递给他。
特洛伊:关于A&P我只想说,很高兴科里在那儿找到了工作。他可以买校服和其他东西了。
萝丝坐直身子。一提到科里她就感到痛心。
特洛伊:加布搬走以后,我们的生活更艰难了。他找到了工作……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萝丝:科里被大学的球队招进去了。
特洛伊:我跟那孩子说了这事。在球队里,白人是不会给他机会的。他一来找我谈这事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了。现在你跟我说他要进球队了。他应该去学个修车什么的,那样才能养活自己。
萝丝:他不在乎打橄榄球赚不赚钱。那只是男孩子在学校的活动而已。学校会派一个招生员来跟你谈。他说,他不在乎打橄榄球赚不赚钱。能被招进去是一种荣耀。
特洛伊:那也没有用。波诺知道的。
波诺:如果他在体育方面遗传了你的基因,他肯定没问题。打棒球的话,只有两个人可以与你相提并论。巴比·鲁斯和约什·吉布森。只有他俩全垒打比你多。
特洛伊:这使我得到了什么?我连一把尿壶和顺着倒尿壶的窗户都没得到。
萝丝:特洛伊,时代变了。你打棒球那是战前的事了。战后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特洛伊:怎么变化了?
萝丝:现在很多有色人种男孩都在打球了。棒球和橄榄球都是这样。
波诺:这点你说对了,萝丝。时代变了,特洛伊。你那个时候太早了。
特洛伊:胡扯,就没有什么时代叫做“太早”。你看那个人……扬基队的右外野手叫什么来着?波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以前是扬基队的右外野手。
波诺:塞尔扣克?
特洛伊:塞尔扣克!对,就是他。打击率是0.269,知道吗?0.269,那是什么概念?我打击率是0.432,有37个本垒打。他打击率才0.269,就可以当扬基队的右外野手!昨天我看到约什·吉布森的女儿。她穿着破鞋在街上乱走。但我敢说塞尔扣克的女儿绝不会穿着破鞋在街上乱走。我敢打赌。
萝丝:现在球队里有很多有色人种男孩了。杰基·罗宾森是第一个。很多人都期待着杰基·罗宾森呢。
特洛伊:我见过一百个黑鬼比杰基·罗宾森打得好。我知道有些球队杰基·罗宾森连进都进不去。还说什么杰基·罗宾森。杰基·罗宾森算个屁啊。要我说,如果你会打球,他们就应该给你机会去打。无论你什么肤色。别跟我说我的年代太早了。如果你会打,就应该给你机会去打。
特洛伊喝了一大口。
萝丝:你要把自己喝死了。你不用这样喝吧。
特洛伊:死神算个屁啊。我见过他。我能对付他。你没资格跟我提死神。他不过是一个外角快球而已。你知道我怎么对付他吗?波诺……我在撒谎吗?
特洛伊把酒瓶递给波诺,拿起球棒,轻轻地击打那个破损的棒球。他假定自己就是一个击球手。
特洛伊:你接到一个快球,高与腰平,绕过本垒板外角,挥动球棒(他转动身体,重击棒球)哦,天啊。
棒球围绕着树枝飞速地旋转。特洛伊望向天空。
特洛伊:你可以和它吻别了。我撒谎了吗?
波诺:不,你说的是实话。我亲眼所见。
特洛伊:如果我撒谎……那么四百五十英尺就是我和死神之间的距离。一个外角快球。
萝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老谈死。
特洛伊:谈死有什么错。那是生命的一部分。每个人都会死。你会死,我会死,波诺也会死。我们都会死。
萝丝:但你没必要谈论这个吧。我不喜欢谈。
特洛伊:是你先提起来的好吧?刚才,我和波诺在谈棒球……你说我要再这样喝酒就把自己喝死了。对吧,波诺?你知道,我一周只喝一次酒。那就是周五晚上。我要喝过癮。然后我就不喝了。我把它放一边。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把自己喝死。因为我不担心死神。我已经见过他了,我能对付得了他。
萝丝都能背诵这段了。
特洛伊:波诺,有一天我抬起头,发现死神正朝我走来。就像参加阅兵的士兵。死神的队伍朝我走来。那是1941年7月中旬。天气很冷,好像是冬天。好像死神自己伸出手来碰了一下我的肩膀。他碰我,就像我这样碰你一样。我立刻就冻得像结了冰一样,死神站在那里咧嘴笑。
萝丝:特洛伊,能不能不说了?
特洛伊:我说……“死神先生,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吗?你带着军队来抓我吗?”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一点都不害怕。我已经准备好和他纠缠,就像现在一样。圣经上说要保持警觉。所以我不能把自己喝醉,我要保持警觉。
萝丝(对波诺说):特洛伊当时在慈善医院。你记得他得了肺炎吧?躺在那里发高烧,还说胡话。
特洛伊:死神站在那里凝视着我……手里握着镰刀。最后他说,“你想再多活一年?”就像这样……“你想再多活一年?”我说,“去你的,让我们现在就做个了断。”听我这么一说,他有些迟疑,我的身体也不觉得冷了。我伸出手,抓住那把镰刀,把它扔得远远的。……然后我们开始搏斗。我们打了三天三夜。我都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每次他要打畋我时,我都能从内心深处找到力量来回击他。
萝丝:特洛伊每次讲这个故事都不一样,他总是能编出不同的花样。
特洛伊:我没有编故事。我在说实话。我和死神大战了三天三夜,才能够站在这里跟你讲这些……好吧。第三天的晚上,我们都筋疲力尽了,动弹不得。死神站起来,穿上他的长抱……那是一件白色的长袍,连着一个帽子。
特洛伊用手比划着类似三K党成员戴的帽子。波诺被他逗得大笑。萝丝也忍俊不禁。
特洛伊:他穿上长袍,然后去找镰刀。说,“我会回来的。”就像这样。“我会回来的。”我说,“好啊,但你得先找到我。”我可不是傻瓜。我不会去找他的。跟他没什么好玩的。
内景,客厅,午后
34岁的里昂从大街上走进屋里,手里拎着吉他盒。他是特洛伊和前妻的儿子。尽管他幻想成为一名音乐家,但更多时候他只是沉醉在幻想之中,对音乐却疏于练习。他听到特洛伊的声音,便朝后门走去,他站在那里,听着他们的交谈。
特洛伊(画外):我知道他想要我的命。要我加入他的大军……成为他军队的一员。但只要我保持体力,一看到他来……只要我保持警觉……他就得和我搏斗。我可不是好对付的。
外景,后院,午后
波诺:哦,既然你要保持警觉……那就让我拿着酒瓶子吧。
特洛伊:我不应该给你讲那一段。我应该略去那一段的。
萝丝:特洛伊讲这件事的时候,有一半的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特洛伊:波诺了解我。
波诺:对啊,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体内流着瑞摩斯的血。你的故事比魔鬼犯下的罪行还多呢。
特洛伊:我也见过魔鬼,还和他说过话呢。
萝丝:特洛伊,没人想听你胡扯。
里昂从门廊走过来。
里昂:嗨,老爸。
特洛伊:这么叫我,什么情况?
里昂:你好吗,萝丝?
他亲吻萝丝。
里昂:波诺先生,你好吗?
波诺:嗨,里昂……你最近怎么样?
特洛伊:他一定过得很好。我上周都没见到他。
萝丝:特洛伊,别烦你儿子。他来看你,你又在那儿胡说。
特洛伊:我没有烦他。
特洛伊把酒瓶给里昂。
特洛伊:来,喝口酒。我们俩都心知肚明。我知道他为什么来看我,他也知道。
里昂:拜托,老爸。我只是顺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
特洛伊:你昨天怎么没顺便过来看我呢?
萝丝:里昂,留下来吃晚饭吗?我做了一些鸡肉。
萝丝朝屋里走去,随手捡起特洛伊扔在后门廊上的围裙和手套,拿了进去。
里昂:不了,萝丝,谢谢。我碰巧来这附近,所以顺便过来看看。
特洛伊:你碰巧来这附近,黑鬼。你跟我说实话。你来是因为今天是我发薪水的日子吧。
里昂:哦,既然你提起了,那就给我十美元吧。
特洛伊:该死的。等我死后下地狱,和魔鬼玩牌的时候,我再给你十美元。
内景,室内,午后
特洛伊朝屋子走去,直接走入客厅。里昂和波诺都跟了进来。特洛伊坐在沙发上,看着萝丝摆餐桌。
波诺:我也想听听你和魔鬼的故事。
里昂:老爸真见过魔鬼?真厉害。
特洛伊:我真见过他,还和他说过话呢。
萝丝:他没见过。我跟你说,他和魔鬼一点关系都没有。凡是你不懂的,你都管它叫魔鬼。
特洛伊:波诺……我去赫茨伯格那里买家具。广播里说三个房间的家具只需要两百九十八美元。三个房间的家具,两百九十八美元。甚至还把这个宣传编成小曲。等我到了那儿,人家说不能赊账。我整天工作,却不能赊账。我怎么办?我住在搁着几件破烂家具的空屋子里。科里连张床都没有。只能睡在地板的一块破布上。整天工作还不能赊账。回家来,萝丝知道的,气死我了。坐下……我想知道怎么办。有人敲门。我刚搬过来三天,谁知道我住在这儿呢。我打开门……魔鬼站在那里。是个白人的模样,穿戴得整整齐齐的。魔鬼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纸夹笔记板。我什么也没说。他先说话了,“我知道你想要些家具,却不能赊账。”我差点晕倒。他说,“我可以借给你钱,但你得付我利息。”我说,“给我三个房间的家具,你要什么都行。”第二天,来了一辆卡车,两个人卸下了三个房间的家具。开车的还给了我一本书,说,每月初给书上这个地址寄十美元,就可以了。如果我忘记还钱了,魔鬼就会回来找我,拉我去地狱还钱。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直到今天,每月月初,我都寄出十美元,萝丝知道的。
萝丝:他在说谎。
萝丝返回厨房。特洛伊继续说给她听。萝丝像一个完美主义者一样细心准备着晚餐。
特洛伊: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人。你说,他不是魔鬼,还会是谁。我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你知道的。我不会和魔鬼再有瓜葛。
萝丝端上来一盘玉米面包。里昂拿出吉他,开始调音。
特洛伊: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家具,每月初还十美元,每月如此。
波诺:每月十美元,你还了多久?
特洛伊:十五年。
波诺:天啊,你现在还没还完?他借给你多少钱?
特洛伊:哦,我还完了,我都还了十倍的钱了。事实是,我不敢停下来。
萝丝:特洛伊在说谎。我们从格里克曼那儿买的家具。他才没每月付给谁十美元呢。
特洛伊:哦,女人啊。波诺知道我没那么傻。
里昂:我刚要说……我知道这是信口开河。
特洛伊:我跟你说……他是不是魔鬼不重要。魔鬼是否借给我钱也不重要。总会有人借给我钱的。
萝丝:这应该很重要。你到处胡说你和魔鬼有来往。你跟上帝去解释吧。他会审判的。
萝丝返回厨房。
里昂:老爸,借给我十美元吧,我会还给你的。邦尼找到一份医院的工作。
特洛伊:我跟你说过吧,波诺?只有这个黑鬼需要我的时候,他才会来看我。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看到他。
里昂:拜托,老爸。波诺先生才不想听这个。借给我十美元。我跟你说了,邦尼找到工作了。
特洛伊: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邦尼有工作了。我不在乎她工作不工作。你跟她借十美元啊。她工作,为什么你不工作?
里昂:老爸,我找不到像样的工作。我到哪儿去找工作?你知道我找不到工作的。
特洛伊:我跟你说了,我认识些人。如果你想工作,我可以让你做垃圾工。上次你来求我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
里昂:老爸,谢谢,但那不适合我。我可不想给别人搬垃圾。我也不想别人考我的勤。
特洛伊:为什么?你不肩搬垃圾?你觉得那十美元是哪儿来的?我就应该搬垃圾,然后给你十美元,就因为你太懒不想工作?你太懒,还不知道为什么你弄不到钱。
萝丝:邦尼在哪家医院工作?慈善医院?
里昂:在帕萨旺的洗衣房。
特洛伊:我啥也不能给你。给你十美元,这一周剩下的日子我就要吃豆子了。你在我这儿拿不到十美元。
里昂:你不会吃豆子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特洛伊:我没有闲钱。加布搬到佩尔小姐那里了,得付房租。我手头很紧。我不能每次发薪水都给你。
里昂:我没让你给我,我是向你借十美元。我知道你有十美元。
特洛伊(责备的语气):是的,我有十美元。你知道为什么我有十美元。因为我不会把钱丢在大街上。你想过快活日子……当音乐家……在酒吧鬼混……你就要学会养活自己。我什么时候管别人要过东西?这么多年都没有过。
里昂:你跟我不一样,老爸。
特洛伊:我吸取了教训,学会做对的事。你还在妄想不劳而获。生活不欠你什么,是你欠你自己。不信你问问波诺。他会说我是对的。
里昂: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有我的。我只在乎音乐。
特洛伊:哦,我看出来了。糊口不重要。赚钱也不重要。你说得对。
里昂(有些气愤):我知道要吃饭。但我也要生活。我需要能够激励我迎接新一天的东西。让我觉得属于这个世界。我不管别人。我就是喜欢音乐,因为那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动力。除此之外,全都免谈。我可不是来批评你和你的生活方式的。我只是来借十美元。我可不想别人教训我如何生活。
特洛伊:儿子,你妈妈把你养大可不容易啊。
里昂:你改变不了我,老爸。我34岁了。如果你想改变我,你就应该陪着我一起长大。我来看你向你借十美元,你却想跟我谈我是怎么被养大的。你对此一无所知。
萝丝:给他十美元吧,特洛伊。
特洛伊(对里昂说):你看我干什么?我没有十美元。你知道我的钱要花在哪儿?(对萝丝说)如果你想给你就给吧。
萝丝:我会给的。但你要先把钱给我。
特洛伊(把手伸进口袋):给你。七十六块两毛二。你看见了吧,波诺?我只能拿回六美元。
萝丝:别胡说了。给,里昂。
她递给他十美元。
里昂(拿起吉他):谢谢,萝丝。哦……我该走了。过些时候再来看你们。
特洛伊:等一等。你刚才说“谢谢,萝丝”,也不看看那钱是从哪儿来的。你看到他们怎么对我了吧,波诺?
里昂:我知道钱是你赚的,老爸。谢谢。我会还给你的。
特洛伊:你又在撒谎。等你还我这十美元的时候,你又会欠我三十美元了。
里昂:再见,波诺先生。
波诺:保重,里昂。
里昂:谢谢,老爸。我会再来看你的。
里昂走了出去。
特洛伊:我真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不找个像样的工作,照顾好他的女人。
波诺:他会明白过来的,特洛伊。这小子还年轻嘛。
特洛伊:他都34岁了。
萝丝:我们不谈这个了。
波诺: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路西尔在等我呢。
特洛伊朝萝丝走去,抱住她。
特洛伊:看到这个女人了吧,波诺?我爱她。我爱她爱到心痛。我用所有的方式来爱她。所以我要恢复本性了。周一早上不要来我家叫我去上班,因为我还在爱抚她。
萝丝:特洛伊!别说了。
波诺:我都没听他说话,萝丝。都是酒话。走了,特洛伊。周一见。
波诺朝门口走去,与此同时,特洛伊朝他喊——
特洛伊:黑鬼,不许来我家。
外景,前廊,下午晚些时候
波诺从门前台阶上下来……
特洛伊(画外):我已经告诉你那时候我在做什么了。
内景,楼上走廊/特洛伊和萝丝卧室的房门,晚上
我们听到里面传出做爱的声音,镜头缓慢推近,随即——
(切至)
内景,科里的房间,晚上
科里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的屋子十分凌乱,带钉鞋、橄榄球装备、书和衣服散落一地。桌子上有一张科里和萝丝的照片。旁边放着一个信封,上面有伊丽莎白市州立师范学院的标志。
科里躺在床上,用枕头蒙住头,以阻隔他父母发出的声音。
(黑屏)
屏幕逐渐变亮。萝丝在轻声歌唱。
萝丝(景外):“……让耶稣竖起藩篱卫护着你,你永远不必担忧,只需要躬下身去……耶稣每天都竖起藩篱卫护着我。”
内景,特洛伊和萝丝的卧室,早晨
萝丝的歌声把特洛伊从深度睡眠中唤醒。
萝丝(画外):当身负重任,耶稣,我希望你保护我前行。当孤寂时……
特洛伊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整个人还迷迷瞪瞪的。他向窗外望去。萝丝在后院,正在将刚洗的衣服晾到绳子上。
萝丝:“耶稣每天都竖起藩篱卫护着我,保护着我前行。”
内景,二楼楼梯平台,早晨
特洛伊从卧室走出去。他看到科里卧室的房门开着。
外景,后院,早晨
特洛伊从房间走出来,精力充沛。萝丝在门廊台阶下,正在摇动放在水桶上的轧布机洗衣服。
萝丝:早啊。想吃早饭了吗?我晾完这些衣服就去做饭。
特洛伊:我在煮咖啡。没关系。我今早就喝咖啡了。
萝丝(摇动乳布机):昨天651彩票开奖了。这个月的第二次了。佩尔小姐中了一美元……看来有钱人总是很幸运。穷人什么也得不到。
特洛伊:这些数字都是没意义的。真搞不懂你和里昂为什么总去买。
萝丝:就算是有个事做吧。
特洛伊:你这是白白浪费钱。
萝丝停下手中的活,和特洛伊针锋相对。
萝丝:特洛伊,你知道我可不傻。我只是这里赌五分,那里赌五分。
特洛伊:那你就白白扔了一毛钱。
萝丝:我有时候也会中奖。多少也能扯平点儿。我中奖的时候,钱也都派上了用场。那时候你怎么不抱怨。
特洛伊:我现在也不是抱怨。我只是觉得很傻。要从六百种可能中猜出数字的排序。如果我有那些黑鬼……那些黑鬼们白搭在这上面的钱,只要有一周的钱,我就是个富翁了。
特洛伊朝屋里走去,萝丝把装衣服的篮子拿到晾衣绳下,开始晾衣服。
萝丝(对厨房里的特洛伊说):你觉得这样做愚蠢,但也阻止不了人们买彩票。那是一定的。再说了……买彩票也有好处。你看,蒲伯就用中彩票的钱买了个餐馆。
特洛伊走出来,手里端着咖啡。
特洛伊:我就受不了那样的黑鬼。他连两毛钱都没有,还在大街上闲逛,浪费钱去买烟抽。他能中,完全是靠运气。
萝丝:特洛伊,我都知道。
特洛伊:要我说,他就是运气好。
特洛伊走下台阶,朝废弃的篱笆走去。
特洛伊:我见过黑鬼在四天内中了两千美元。还买了个餐馆……装修得非常漂亮……却不让任何人进。黑人进去得不到任何服务。我看到一个白人进去,点了一碗汤。蒲伯把所有的肉都盛给他。好像那个白人点了一碗肉一样。一个黑人随后进去,可汤里只有土豆和胡萝卜。要想说明彩票对人有什么用处,你选错例子了。彩票什么用处也没有,只会使蠢人更蠢。
萝丝从悬挂的衣服后面走出来。
萝丝:特洛伊,不要再为昨天工作的事担心了。
特洛伊:我没有担心。不就是叫我周五去理事长办公室吗?大家都担心他们要炒了我。我不担心。你也不用担心。(停顿)科里呢?在屋里吗?(提高嗓音)科里!
萝丝:他出去了。
特洛伊:出去了?他出去是因为他知道要帮我修篱笆吧。我就知道,这小子不爱干活。他这辈子一点儿活都不想干。
萝丝:他得去练球。教练想让他在赛季开始前多练一练。
特洛伊:我可以帮他练啊……还没干活就跑出去了。
萝丝:特洛伊,你今早怎么了?
特洛伊拿起铲子,走向院子的角落。
萝丝:你不太对劲儿。回到床上接着睡吧,然后从另一侧起来。
特洛伊:我怎么了?我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对劲儿。
萝丝:你对什么都指指点点。先是说彩票……接着说餐馆……后来又说科里。你还要说什么?抬头看看天气是不是让你满意……还是想说你怎样用院子里晾的衣服修篱笆?
特洛伊:你可真是一针见血。
萝丝:我知道你喜欢我对你了如指掌。进来喝点儿咖啡……看能不能好点儿。(走进屋子)你这一早上都不太对劲儿。
特洛伊开始用步子测量篱笆的长度……一个女孩的喊声使他停了下来,声音似乎是从那栋废弃的房子里传出来的。特洛伊看着,听着;没有任何动静。随后,这令人不安的寂静被微弱的歌声所打破。
加百利(画外):是的,女士,我这里有您想买的李子,十美分一个,二十五美分三个,快来买啊……
外景,侧巷,早晨
特洛伊穿过昏暗的巷子朝大街跑去。歌声逐渐清晰,中间混杂着孩子们的声音,模仿、嘲笑唱歌的人。
外景,屋子前的大街,早晨
特洛伊看到他的弟弟加百利正向他走来,身边跟着几个邻家小孩。他比特洛伊小七岁。在二战中受了伤,至今头部还留有一块弹片。他的腰间斜挎着一个破旧的小号,深信自己就是大天使加百利。他拿着一个破篮子,里面放着他从商业街捡来的各种水果和蔬菜,他打算把它们卖掉。
加百利(唱):“因为我今天在这儿,明天就会离去。”
孩子们看到特洛伊走过来,四下里散开了。
加百利:你是特洛伊嗨,特洛伊。
特洛伊:嗨,加布。
萝丝从屋里走出来,来到门廊。
加百利:嗨,萝丝!
萝丝:加布,你好吗?
她走下台阶,越过特洛伊,直接走向加布。特洛伊朝大街两边看了看,面露尴尬。几个邻居透过窗户或门廊向这边看。
萝丝:你那儿有什么?
加百利:萝丝,你知道的。我有一些水果和蔬菜。
萝丝看了看他的篮子,很认真地对待他的物品。
萝丝:你说的李子在哪儿?
加百利:萝丝,今天没有李子。我只是随便说的。明天就有了。我订了不少李子。明天就有足够的李子够圣彼得和大家吃了。
加百利紧张地瞥了特洛伊一眼。
加百利(对萝丝说):特洛伊在生我的气。
特洛伊: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又没惹我。
加百利:我搬到佩尔小姐那里就是不想麻烦你。我没有任何恶意的。
特洛伊:谁说的?我可没说过。
加百利:你没生我气,是吗?
特洛伊:没有,我没生你气,加布。如果我生你气,我会告诉你的。
加百利:在地下室我有两个房间。有我自己的门。想看看钥匙吗?
他摸索出拴在绳上的一把钥匙,让萝丝和特洛伊看。
加百利:这是我自己的钥匙。别人没有这样的钥匙。这是我两个房间的钥匙。
特洛伊:真好,加布。你有了自己的钥匙……真好。
萝丝:加布,饿了吗?我正要给特洛伊做早饭。
加百利:我想吃点儿饼干。你有饼干吗?
萝丝想把加百利领进屋子。
加百利(对萝丝说):知道吗?在天堂的时候,每天早晨我都会和圣彼得坐在大门前吃超级大的饼干。
特洛伊看到几个老女人在街道对面窃窃私语。
加百利:哦,我们非常开心。我们坐在那里吃饼干,然后圣彼得要去睡觉,还告诉我,在大门打开要审判的时候就叫醒他。
萝丝:哦,进来吧,我给你做很多很多的饼干。
加百利:特洛伊……圣彼得的书上有你的名字。我看到了。上面写着“特洛伊·麦克森”。我说我认识这个人,他是我的亲人,他是我哥哥!
特洛伊:你还要跟我讲多少遍,加布?
加百利:书上没有我的名字。没必要有我的名字。我死后会上天堂的。但是有你的名字。有一天早上,圣彼得正在看书……他在上面做着标记以备审判之用……然后他让我看你的名字。就在以M打头的名字下面……他那儿还有萝丝的名字……虽然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一定在上面。他有一本超级大的书。所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他是这样跟我说的。但我亲眼看到了你的名字。
特洛伊:进屋吧。萝丝要给你弄点儿吃的。
加百利:哦,我不饿。我刚和詹米玛大婶吃过早饭。她过来给我做了很多大煎饼。还记得我们以前怎么吃煎饼吗?
特洛伊:进屋吧,给你弄点吃的。
加百利:我要去卖李子了。我已经卖了一些西红柿。赚了五毛钱。想看吗?
他把钱拿给特洛伊看,然后又放回口袋。
加百利:我要存钱,然后买个新小号,这样在大门打开的时候,圣彼得就能听到我的声音了。(突然变得很焦躁)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是地狱之犬的声音。我要把它们赶走。滚开!滚开!(轻声地唱)“你们这些伪君子,你们浪费时间。上帝需要的是能干活的人,你们最好服从他。”(大声地唱)“准备接受审判吧!”
加百利边唱边朝远处走去,邻居家的孩子们在后面追赶。特洛伊起初跟在他后面,旋即停住脚步,看了看那些看热闹的老女人。然后,他走进屋子。
内景,厨房,早晨
特洛伊走进厨房。萝丝扎着围裙正在做饼干。
萝丝:加布呢?
特洛伊:他走了。
萝丝:他不好好吃饭。佩尔小姐说他什么也不吃。
特洛伊:我能怎么办,萝丝?我已经尽力了。我帮不了他了。他的半个脑袋都坏掉了……还能怎么样?
特洛伊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萝丝:总得有人来帮他啊。
特洛伊:他不会烦到任何人。他只是被脑子里的金属片搞糊涂了。送他回医院也没有用。
萝丝:至少可以让他好好吃饭。他们可以帮忙照顾他。
特洛伊:没人愿意被关起来,萝丝。你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呢?他曾经上过战场……和小日本打过仗,半个脑袋都被崩坏了……政府只给了他三千美元。而我不得不用了他的钱。
萝丝:你又开始说这个?
特洛伊:是他用脑袋里的弹片换来了我头顶的房子。
萝丝:你责备自己有什么用。加布没有能力处理那笔钱。你做的是对的。没有人会责备你。看看你照顾了他多久……直到他想自己住,才搬到佩尔小姐那里。
特洛伊: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女人。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如果我弟弟脑袋里没有弹片……我连一把尿壶和顺着倒尿壶的窗户都没有。我都53岁了。你明白了吧。
他转过身,走向前门。拿起他的夹克和帽子。萝丝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搅拌碗。
萝丝:你要去哪儿?这几个周六你都出去。我以为你要修篱笆了呢。
特洛伊:我去泰勒酒吧。听球赛,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再修篱笆。
他走出前门,重重地关上门。萝丝看看手里的搅拌碗,很吃惊自己还拿着它。她走向厨房的垃圾桶,想倒掉面糊,但她没有。她坐到桌子旁。将收音机拨到球赛频道。她拿出一个金属烤板,返回到桌子旁,擦了擦手,然后将面糊倒到烤板上。一会儿工夫,她的双手就沾满了面糊。她使劲地搓着双手,想清理干净面糊,继而停下,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镜头聚焦于她的双手。时光流逝,光线变化。
(切至)
内景,厨房,白天
科里(画外):妈妈?你怎么了?
两小时以后。萝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烤板上的面团已经变硬。球赛仍在继续。她惊醒似的转过身来。科里站在她身后,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运动服,拎着护肩和夹板。萝丝擦了擦手,关掉收音机,拿着烤板走向垃圾桶,用刀刮掉不成形的面糊。
萝丝:你今天早上啥也没干就跑出去,惹你爸爸生气了。
科里:我说过我去练球了。
萝丝:他说你应该帮他修篱笆。
科里:他说修篱笆已经说了四五周了,结果啥也没做,却跑到泰勒酒吧去了……你跟他说招新的事了?
他打开冰箱,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萝丝:我说了。
科里:他怎么说?
萝丝:他什么也没说。在他回来之前,你赶快去干活,快去擦台阶,不然他又要大喊大叫了。
萝丝把烤板扔进水池。
外景,前廊,当天晚些时候
萝丝穿戴整齐,她检查了一下前门,确保它已经锁好。她拿起放在椅子上事先盖好的馅饼。特洛伊悄悄地走上台阶,从后面抱住萝丝。萝丝吓了一跳。
萝丝:特洛伊!
他大声地笑起来。
萝丝:你把我吓死了。球赛比分是多少?路西尔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也没搞懂她在说什么。
特洛伊:我才不管比分呢。过来,女人。
他想亲吻她。
萝丝:我以为你去泰勒酒吧听球赛了。别闹了,特洛伊。你该去建篱笆了。
特洛伊再一次想亲吻她。
特洛伊:我会去修的,但我得先把手边这件事干完。
萝丝:别闹了,特洛伊。我可不要学你。
特洛伊嬉笑着在后面追赶她。
特洛伊:我要学你啊……我要先完成自己的作业!
他又大笑起来,抓住她。
萝丝:特洛伊,不要烦我了。
特洛伊:科里呢?那小子滚回来没?
萝丝:他在屋里干活呢。
特洛伊(大声喊):科里!给我滚出来,小子!(眼里闪着欲望)你什么时候回来?
萝丝(很开心):马上就回来。
特洛伊:那是什么时候?
萝丝:我就在街上走走。
萝丝走远。特洛伊转身,走上台阶。
外景,后院,白天
特洛伊从屋子里出来,朝盖着木材的油布走去。科里来到门廊上。
特洛伊:你大清早出去,现在才回来吗?
科里:是的,我去练球了。
特洛伊:不称呼一下吗?
科里:是的,先生。
特洛伊:我这才刚刚见到你的人影,垃圾都冒出来了……你什么活都没干……却跑来这里理直气壮地说“是的”。
科里:我正准备干活呢,爸爸。
特洛伊:你第一个任务就是周六帮我修篱笆。其他的事都先放一放。现在,去拿把锯来,我们要锯板子。
科里拿来了锯,开始锯板子。特洛伊继续忙活。两人之间有很长时间的沉默。
科里:嘿,爸爸……为什么不买台电视呢?
特洛伊:买电视干吗?
科里:每家都有啊。厄尔,贝·布拉,还有杰西家都有。
特洛伊:我没问你谁家有,我问你买电视做什么。
科里:可以看啊。电视里有很多节目。棒球赛什么的都有。我们还可以看世界职业棒球联赛。
特洛伊:嗯……电视要多少钱?
科里:不知道。他们打折的时候买的,大概两百美元吧。
特洛伊:两百美元?
科里:不很贵吧,爸爸。
特洛伊:不贵,也就两百美元。(用铅笔指着)看到为你遮风挡雨的屋顶了吗?让我跟你说说这个屋顶吧。这屋顶上次涂焦油是十年前的事了。等到今年冬天下雪……雪落在屋顶,然后就会渗进去,一点点地渗进去……甚至我们都察觉不到。接下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它会渗透进整个屋顶,然后雪水把木头都泡烂,到最后你就需要新屋顶了。你觉得给屋顶涂焦油要花多少钱?
科里(停止锯木头):不知道。
特洛伊:两百六十四美元……还得是现金。当你想着电视的时候,我想的是屋顶……还有其他需要花钱的地方。如果你有两百美元,你会怎么办……修屋顶还是买电视?
科里:买电视。等屋顶开始渗水的时候……等需要修的时候,我再修。
科里把锯好的一块板子扔到一边,又拿起一块。
特洛伊:修屋顶的钱从哪儿来?你都花掉买电视了。你就坐在那里,看着水从房顶漏下来浇到你的新电视上吗?
科里:爸爸,你有这笔钱。我知道你有。
特洛伊:我哪来的钱?
科里:在银行里啊。
特洛伊:你想看看我的存折吗?你想看看存折上的七十三块两毛两分吗?
科里:你不用一次付清。只需要付个定金,然后就可以把电视搬回家了。
特洛伊:我才不呢。除非不得已,否则我才不欠别人钱呢。漏还款一次,他们就会抢走你的东西,然后你还剩什么?当我有两百美元的时候,我才会买电视。现在,我要攒够两百六十四美元,然后给屋顶涂焦油。
科里:哦,爸爸。
特洛伊:你想买电视,你就自己攒两百美元。我的钱有其他用途。
科里:我不可能攒够两百美元。我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特洛伊:这样吧,你自己攒一百美元,剩下的一百美元我给你。
科里:好啊,我会做给你看的。
特洛伊:你先给我看看怎么锯板子吧。
科里开始锯板子。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科里:今天海盗队赢了。他们已经连赢五场了。
特洛伊:我不关心海盗队。他们都是白人。有一个来自波多黎各的小子,是叫克莱门特吧?如果给他机会,肯定会很有出息的。结果一会儿让他上场,一会儿又让他坐冷板凳。
科里:他上场的机会挺多的。
特洛伊:我说的是每天都上场,有规律地上场,这样才能掌握好时机。我说的是这个。
科里:队里有些白人孩子,他们也不能天天都上场啊。你不能同时满足所有人的要求。
特洛伊:如果白人还坐冷板凳……我敢打赌,他肯定技术不行。有色人种想上场一定要比白人打得好一倍才行。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让你参加球队。进球队有什么好处?把有色人种招进球队,却不想用。这和不招有什么区别呢。所有的球队都这样。
科里:勇士队有汉克·阿伦,还有韦斯·卡温顿。今天汉克·阿伦打出了两个本垒打,总共四十三个了。
特洛伊:汉克·阿伦可不是一般人。你就应该像他一样。像他那样打比赛。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掌握节奏……抓住机会,坚持到底。哦,我现在就能打出四十三个本垒打。
科里:没有大联盟投手是做不到的。
特洛伊:我们黑人联盟里有更好的投手。萨奇·佩吉就帮我完成了七次本垒打。你可做不到。
科里:桑迪·科法斯的三振出局在联盟中是最厉害的。
特洛伊:我不管什么桑迪·科法斯。
科里:还有华伦·斯潘和卢·伯德特。我敢说没有华伦·史潘你不可能打出本垒打。
特洛伊:我不想说这个了。你继续锯板子吧。(停顿)你妈妈说你被学院球队招进去了,是吗?
科里:是的。泽尔曼教练说招生员会找你谈谈,让你在许可书上签字。
特洛伊:我以为你要去A&P超市工作呢。放学后你应该去工作吧?
科里:斯塔维茨奇先生说会为我保留这份工作,直到赛季结束。他说从下周起我只要周末过去就好。
特洛伊:我以为我们已经在打球这件事上达成共识了。你应该干好你的活,做好在A&P的工作,而不是周六整天无所事事,什么活都不干……现在你却跟我说你要辞掉工作?
科里:我周末会工作的。
特洛伊:好吧,算你对。我不需要有人来我家让我签字什么的。
科里:嘿,爸爸……你不能这样,他是大老远地从北卡罗莱纳赶来的。
特洛伊:我才不管他从哪儿来。白人是不会给你机会让你上场打球的。你要好好读书,那样你才能做好在A&P的工作,学习修车或者建房子什么的,掌握一项技能。这些技能是别人无法抢走的。除了丢垃圾以外,你得学习如何最大化地发挥自己双手的作用。
科里:爸爸,我成绩很好。所以招生员才想和你谈谈。成绩好才会被录取。这样我才能上大学。有更多的机会……
特洛伊:首先,你给我滚回A&P,要回你的工作。
科里:斯塔维茨奇先生已经雇了别人,因为我告诉他我要打球。
特洛伊:你比我想象的还傻。你让别人接替了你的工作,你好去打球。那你哪有钱带你女朋友出去玩。你是有多傻,才会叫别人接替你的工作?
科里:我周末还是会去工作的。
特洛伊:不……不行。你现在赶快去找一个新工作。
科里:拜托,爸爸。我要练球。我不可能放学后边工作边练球啊。球队需要我。泽尔曼教练这样说的……
特洛伊: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是你爸……懂吗?这里我说了算,你得听我的。
科里:拜托,爸爸。
特洛伊走到科里近前,面对面地站着。
特洛伊:我问你,听懂没?
科里:懂了……
特洛伊:然后呢?
科里:懂了,先生。
特洛伊:懂了,先生。
科里(稍顿):我能问个问题吗?
特洛伊:你要问什么?你应该去问斯塔维茨奇先生才对啊。
科里:你为什么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特洛伊:喜欢你?谁说我要喜欢你?哪条法律规定我一定要喜欢你?想跟我面对面讨论这个愚蠢的问题。还喜不喜欢。过来,我告诉你。
科里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向特洛伊。
特洛伊:给我站直了。
科里照做了。
特洛伊:我问你……哪条法律规定我一定要喜欢你?
科里:没有。
特洛伊:那好。你每天不吃饭吗?
科里低下头。
特洛伊:回答我的问题。你每天不吃饭吗?
科里:吃。
特洛伊:黑鬼,只要你还在我家里,每句话结尾都记得带上“先生”。
科里:是的,先生。
特洛伊:你每天都吃饭吧?
科里:是的,先生。
特洛伊:你有地方住吧?
科里:是的,先生。
特洛伊:你有衣服穿吧?
科里:是的,先生。
特洛伊:你为什么能有这些东西?
科里:因为你。
特洛伊:废话,我当然知道是因为我……但为什么我会给你这些?
科里:因为你喜欢我?
特洛伊:“喜欢”你?我每天一大早就出门……拼着老命……和那些白人一起干活就因为我喜欢你?你是我见过的头号蠢货。因为那是我的工作。是我的责任。你懂吗?男人就要养活他的家人。你住我的……穿我的……吃我的……因为你是我儿子。
萝丝在厨房,隔着纱门听着父子俩的谈话。
特洛伊: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别说什么我喜欢你。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我要对你负责。说直白点儿……免得你东猜西猜的……我不需要喜欢你。兰德先生在发薪日给我钱,不是因为他喜欢我,而是因为这是他欠我的。现在我把该给你的都给你了。我给了你生命!我和你妈妈给了你生命。喜不喜欢你这个黑鬼不在讨论范围内。不用担心别人到底喜不喜欢你。你最好弄明白,别人到底有没有公平对待你。懂了吗,小子?
科里:是的,先生。
特洛伊:赶快从我眼前消失,滚到A&P超市去。
科里跑上台阶,猛地拉开纱门,看到妈妈萝丝站在那里。他推开她,门在身后砰地关上。萝丝走出来,来到门廊。
萝丝(来到院子):特洛伊,你为什么不让孩子打球呢?这又没什么,他只是想在运动方面像你一样出色。
特洛伊:我不想让他像我。我只想让他尽量远离我这样的生活。我这辈子唯一的幸运是娶了你。我只希望在这一点上他像我。但我不想他重蹈我的覆辙。
他开始收拾锯木架。
特洛伊:十七年前我就决定了,这孩子不能再和体育有任何瓜葛。看看我练体育练到最后又怎么样。
萝丝:特洛伊,为什么你不承认是因为你太老了,所以才不能参加职业联赛呢?为什么你就不敢承认呢?
特洛伊:什么,我太老了?别跟我说我太老了。我只是肤色不对而已。我53岁了,但我仍能比塞尔扣克的0.269打击率还高。
萝丝:过了40岁还怎么打球?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你。
特洛伊:我有充分的理由,女人。我不让他打球是不想让他在运动中受伤,你太溺爱他了,还担心别人喜不喜欢他。
萝丝: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只是想让你说“做得好,儿子”,仅此而已。
特洛伊:萝丝,我可没那个时间。他还活着,他很健康,这就足够了。他必须自己去谋生。我就是这样过来的。等他进入社会,没人会牵着他的手。
萝丝:时代已经跟你年轻时候不一样了,特洛伊。人也会变。世界在变化,而你根本没注意到。
特洛伊(缓慢而又条理清晰地):女人……我已经尽最大努力了。我每个周五回家,扛着一袋土豆和一桶猪油。你们只需要站在门口,伸手拿就行了。我给你们我口袋里的每一分钱,我给你们我的血汗钱。我已经没有眼泪了。因为我已经流干了。我们晚上上楼……我躺在你身上,不知疲惫地耕耘着。周一早上我起来……拿起桌上的午饭,就出去打拼,我要想尽办法,才能支撑到周五。我只能做这么多了,萝丝。
特洛伊返回屋子。
特洛伊:我能给的就这么多了。我没有其他能给的了。
他走进屋子。房门关闭。萝丝独自站在那里看他离去。
内景,市政厅,午后
镜头快速掠过屋顶的壁画,上面是大萧条时期正在铺设下水管道的英雄般的工人形象。脚步声响起。摄影机向下摇摄,出现一个白人副理事长的背影。他快步穿过周围的男男女女,来到特洛伊面前。特洛伊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上去有些紧张,手里拿着帽子。
副理事长:麦克森先生?
特洛伊站起来。
副理事长:理事长现在想见你。
特洛伊逐渐向镜头走近,近距离拍摄他的脸。
(切至)
(黑屏)
我们能听到特洛伊和波诺在交谈。
波诺(景外):他跟你说的和他跟他说的一样。让你去找工会。
特洛伊(景外,激动地):布朗尼什么都不懂。他这个人啥也不想。他就等着我去找工会……然后他再去哭诉。(大声喊)萝丝!嘿,萝丝!
外景,特洛伊和萝丝家门前,午后
特洛伊得意洋洋,波诺和他并排走着。他们穿过街道,几个邻居从窗户后面探出头来。
波诺:我真想看看兰德先生跟你说这件事时的表情。
特洛伊: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就像舌头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当他们把我叫到理事长办公室的时候……他以为他可以开除我,就像开除其他被叫进去的人一样。
波诺:我觉得他们不会开除你。我以为他们会把你放到警告名单上。
外景,侧巷,午后
特洛伊:嘿,萝丝!(对波诺说)是的,兰德先生的舌头像是被咬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波诺:我看到你直接去了泰勒酒吧,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个叫艾伯塔的女孩。
特洛伊(大声喊):嘿,萝丝!(对波诺说)我告诉了所有人。嘿,萝丝!(对波诺说)我去那儿只是去兑现支票。
外景,后院,接前景
萝丝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来。
萝丝:喊什么,我知道你回来了。理事长跟你怎么说?
特洛伊(装出傲慢的样子):我一叫你,你就应该出来,女人。波诺会告诉你。(对波诺说)当你叫路西尔的时候,她是不是马上就出来?
萝丝:快闭嘴。我又不是狗……说什么“一叫就马上出来”。
萝丝把头缩回去,关上了窗户。特洛伊依然得意洋洋地走上台阶,做出帮萝丝开门的样子。
特洛伊(大声说给萝丝听):听见了吗,波诺?我以前养了一条老狗。你一叫:“快过来,布鲁”……它就躺着那里,盯着你看。
萝丝快步走到后门廊。
特洛伊:你必须拿个棍子戳它一下,它才会过来。
萝丝:我才不管你和你的狗。我记得你以前唱的那首歌。
特洛伊(唱):“铃声响起!铃声响起!我有一条狗叫做布鲁。”
萝丝:没人想听你唱这首歌。
特洛伊(继续唱):“你知道真有布鲁这条狗。”
萝丝:以前科里经常在这里边跑边唱这首歌。
波诺:我记得这首歌。
特洛伊(唱):“你知道布鲁是条好狗。布鲁把一只负鼠追上了树。”那是我爸爸教我唱的,他自己编的这首歌。
萝丝:我不管是谁编的。反正没人想听你唱了。
特洛伊(像叫狗一样唱):“过来,女人。”
萝丝:看你这么兴奋,我想他们是没有开除你吧。理事长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特洛伊(抱着萝丝):是这样的,萝丝……我和别人聊完天以后,兰德先生叫我去他办公室……他叫我进去,然后对我说,他们让我当司机。
萝丝:特洛伊,你开玩笑呢吧?
特洛伊:不,是真的,不信你问波诺。
萝丝:哦,太好了,特洛伊。这回你不用再和别人争论不休了。
里昂从屋里走出来。
特洛伊:哦,天啊,我没想到今天会看到你。我在报纸头条上看到他们在进行突击检查,我以为你进监狱了……那地方就是你和那帮混混经常待的地方。
里昂:嘿,老爸……那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过去和乐队的人坐坐,我跟赌博一点关系都没有。那里的音乐很棒。
特洛伊:他们那里只有小流氓吧。
里昂:你好吗,波诺先生?嗨,萝丝。
波诺:我听说你今晚要在克劳福德·葛丽尔俱乐部演奏。
萝丝:我让你带邦尼一起过来,你怎么不带呢?你应该带她一起来,她都有一个月没来了。
里昂:我只是在附近,所以就顺便过来看看。
特洛伊:又来了……
波诺:你老爸升职了。他就要成为第一位黑人司机了。这是最轻松的工作,只需要坐在车里读报纸,像那些白人佬一样。
里昂走下台阶,和他们站在一起。
里昂:嘿,老爸……如果你识字,那就好了。
波诺:不……不……应该说如果这个黑鬼会开车,那就好了。总是因为开车和他们吵架,结果自己连个驾照都没有。兰德先生知道你没有驾照吗?
特洛伊:开车很容易。你只需要动动方向盘,把车开到指定的地方就行了。开车不算啥。
波诺:他们知道你没有驾照吗?我想问的是这个,不是开车容易不容易。我是问兰德先生知不知道你没有驾照。
特洛伊:他不知道,他怎么能知道我的事。等他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有两三个驾照了。
里昂(把手伸进口袋):听我说,老爸……
特洛伊:我就知道你来肯定有事。我跟你说过没,波诺?我就知道“听我说,老爸”这句话后面肯定有文章。这小子又来找我要钱。今天是星期五,是我发薪水的日子。大街上所有的小流氓都被关起来了,就他一个人平安无事……里昂正迫不及待地想和那些人团聚。
里昂掏出十美元,递给特洛伊。
里昂:老爸……如果你给别人说话的机会,你就会知道,我是来还钱的,就像我许诺的那样。给你……我说过等邦尼发薪水了,我就会还你钱。
特洛伊:不用还了……你留着这十美元吧,把它存到银行去。等下次你想来我这里借钱的时候……你就可以去银行,自己取。
里昂:老爸,这是你的十美元。我说了我不想要你的任何东西。我只是借十美元。
特洛伊:不……这十美元你留着,免得下次你又找我借。
里昂:拜托,老爸……这十美元你拿着吧。
里昂又一次把钱递给特洛伊。
萝丝:特洛伊,你为什么不要你儿子还的钱?
里昂:你拿着吧,萝丝。如果你不拿,接下来的六个月他都会念叨这件事。
他把钱递给萝丝。
萝丝:特洛伊,把你的钱也给我吧。
特洛伊:看到了吧,波诺,看到他们是怎么对我了吧?
波诺:嗯,路西尔也是这么对我的。
外面传来加百利唱歌的声音。
加百利:“准备接受审判吧!做好准备吧……”嘿……嘿!那是特洛伊的儿子!
里昂:你好吗,加布叔叔?
加百利:里昂……丛林之王!
他环视后院,看到萝丝正朝他走过来,跟她打招呼。
加百利:萝丝……嗨,萝丝。我有枝花要送给你。
加布开始在他的篮子里翻找,找到一枝玫瑰花,把它递给萝丝。
加百利:我自己摘的。这花跟你的名字一样。
萝丝:你真是太贴心了,加布。
里昂:你最近在忙什么,加布叔叔?
加百利:哦,我一直在追捕地狱之犬,等待适当的机会,让圣彼得打开圣门。
里昂:你一直在追捕地狱之犬?你做得对,加布叔叔。总得有人去追捕它们。
加百利:嗯,我知道。恶魔很强壮,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畋的。地狱之犬咬断每个人的脚后跟。但在审判之日到来之时,我定会吹响小号。
里昂:等着末日决战,是吗?
加百利:上帝挥一挥审判之剑,就分了胜负。但如果圣门没有打开,人们想进入天堂就困难了。
里昂(搂住加百利):听到了吗,老爸?加布叔叔,你说得对!
加百利(和里昂一起笑起来):里昂!丛林之王。
萝丝:留下来吃晚饭吗,加布?需要我给你拿个盘子吗?
加百利:我只要一个三明治就行了,萝丝。我不要盘子。我想用手拿着吃。给我一个三明治吧。
萝丝:你呢,里昂?你要留下来吗?我做了排骨。
里昂:我要等到演出结束后再吃东西。(停顿)老爸,你应该来听听我的演奏。
特洛伊:我不喜欢那些中国音乐,对于我来说都是噪音。
萝丝:进去洗个手吧,加布。我给你做三明治。
加百利(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对里昂说):特洛伊生我的气了。
里昂:老爸,你为什么生加布叔叔的气?
萝丝:他以为他搬到佩尔小姐那里去住,特洛伊会生他的气。
特洛伊:我没生气。他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里昂:他为什么搬那儿去?佩尔小姐不喜欢跟别人一起住。
萝丝:她一点都不介意他。她对他真的很好。只是不允许他在家里唱歌。
特洛伊:她不介意的是他付的租金。
萝丝:特洛伊,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跟你吵了。他搬出去是因为他想要自己的空间,那样他就可以来去自由。
特洛伊:他在这里也可以来去自由,我又不会阻止他。我也不会给他设什么家规。
萝丝:那是不一样的,特洛伊。你知道的。我不想再听你谈论加布和佩尔小姐的事了。还有下周……
加布在厨房里大喊——
加百利(画外):我准备好吃三明治了,萝丝。
萝丝:下周……等招生员来家里的时候,我希望你在文件上签字,让科里去打球,以后不要再和我谈这个问题了。
特洛伊(当萝丝朝厨房走去的时候,对她说):我才不管科里的事。
里昂:什么……科里被录取了?哪所学校?
特洛伊:这小子每次回来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听我说,波诺……我从理事长办公室出来,然后去了A&P超市……那小子根本没在那儿上班。他在骗我。他跟我说,他会重新要回工作……跟我说,周末要工作……还说,放学后就去工作……可斯塔维茨奇先生说,他根本没去上班。
里昂:科里长大了。他只是有自己的想法,想完成你未完成的心愿而已。
特洛伊:我才不管他做什么。但只要他敢违背我的命令……就让他自己出去闯荡吧。波诺应该知道的。我敢保证,他就绝对不敢违背他爸爸,因为要付出代价。
特洛伊把酒瓶递给波诺,波诺接了过去。
波诺:我都没有违背我爸爸的机会。我爸爸现在还活着……但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在不停地搬家,寻找“新大陆”。这是老人们的叫法。如果一个人不停地换地方……换女人……人们就把这种生活方式叫做寻找“新大陆”。我不知道他到底找到没有。我这一辈子,一点儿都不想要孩子。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养育他们,做一个好爸爸。我想,我也要去寻找“新大陆”吧。
波诺抿了一口,把酒瓶递给特洛伊。特洛伊喝了一大口。
波诺:结果我找到了路西尔,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跟你爸爸和萝丝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一样长,我们在一起十六年了。
特洛伊:有时候,我真希望我没有这个爸爸。他对我们不管不顾。在他眼里,孩子什么都不是。他唯一想让你做的,就是快点学会走路,这样他就可以让你干活了。一到吃饭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吃。如果有剩下的饭菜,我们才能吃。他一个人能吃掉两只鸡,却只给你一个鸡翅膀。
里昂:别这么说,老爸。每个人都会喂饱自己的孩子的。不管生活多么艰苦……所有人都会照顾自己的孩子,确保他们填饱肚子。
特洛伊:我爸爸唯一在乎的事,就是让他们把棉花捆好,然后送到卢宾先生那里。这是他唯一关心的事。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他还没死,为什么魔鬼还没把他带走。“把棉花捆好,拿给卢宾先生。”结果我们发现是他欠卢宾先生钱……
里昂:他要是欠别人钱无法偿还,那就应该搬走。要是我,就会这样做。
特洛伊:他有十一个孩子,怎么搬啊?又能搬到哪儿去呢?他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他只能被困在那里。我觉得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不过我还是要替他说一句……他觉得他应该对他的这些孩子负责。虽然他对待我们的方式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但如果没有那份责任感,他完全可以抛下我们,一走了之……自己开始新的生活。
波诺:很多人都这样。在过去的那个年代,你说是不是……他们从前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随便选择一条路,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自己走了。
里昂:你说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特洛伊把酒瓶递给波诺。
波诺:他们就这样不停地向前走,直到遇到下一家。难道你没听过“行走布鲁斯”吗?它就是用来形容一个人抛下一切,一走了之的。
特洛伊:我爸爸可没有抛弃我们,一走了之。你胡说什么?他和他的家人待在一起,但他就是一个恶魔。我妈妈受不了他。受不了他的恶毒。在我8岁的时候,她就离家出走了。
外景,阿拉巴马州的棉田,白天
一段无色的记忆在头脑中闪现:记忆中是特洛伊的爸爸和另外一个佃农的背影。一头驴拉着犁,特洛伊的爸爸扶着犁。
特洛伊(旁白):有一天晚上,爸爸睡着以后,她偷偷地溜了出去。她对我说,她会回来接我。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他交往过的所有女人都离他而去,因为她们都无法忍受他。
外景,后院,午后
特洛伊:到我年轻气盛的时候,我那时14岁,开始打乔·康尼威尔女儿的主意……
内景,厨房,午后
萝丝挨着加百利坐着,他正在吃三明治,小号放在桌子上。萝丝听特洛伊讲他的故事。
特洛伊(画外):我们家以前养了一头驴,叫大灰。有一天,我爸爸叫我去耕地,我把大灰拴好,就和乔·康尼威尔女儿厮混去了。我们找到一个很舒服的地方,两个人就缠绵温存起来。她当时13岁左右,我们觉得自己都是大人了……我们就在河边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什么也没想。
外景,阿拉巴马州的某片树林,白天
记忆片段,没有任何颜色。推开低矮的灌木丛,一个女孩躺在满是树叶的地上,露着胳膊、肩膀和大腿;镜头快速掠过她俏丽的脸庞;特洛伊的甜言蜜语逗得她咯咯地笑。
特洛伊(旁白):我们没想到大灰的缰绳松了,它自己找回了家,我爸爸就出来找我。他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俩正在小河边亲热。
外景,后院,午后
特洛伊:我们吓了一跳。他从驴身上扯下一根缰绳,走过来就对我一顿胖揍。我跳起来,又生气又尴尬,我很怕我爸爸。
外景,阿拉巴马州的某片树林,白天
记忆片段:特洛伊爸爸粗壮的大手撕扯着旁边的树枝,他到处乱抓,然后又将抓到的东西扔在地上。
外景,后院,午后
特洛伊:当时他往死里打我……我本能地躲闪,想要逃跑。现在想想,我觉得他生气是因为我没做好自己的工作。但当时我以为他只是想把我赶走,然后他就可以自己霸占那个女孩了。当我想清楚这一切以后,我就一点也不怕我爸爸了,就在那一刻,我变成了一个男人……在14岁的时候,我变成了一个男人。
外景,阿拉巴马州的某片树林,白天
记忆片段:女孩惊恐地跑向树林深处;特洛伊爸爸的背影闪现,特洛伊的衣服已经被打破;他爸爸再一次举起了缰绳。
特洛伊(旁白):现在轮到我把他赶走了。我把他用来打我的那条缰绳捡起来。我捡起缰绳就朝他一顿暴打。那个女孩吓坏了,她转身就跑但我爸爸转过身,脸对脸和我站着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魔鬼没有把他带走了……
特洛伊的爸爸夺过缰绳,垂下双手;就在那一刻我们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特洛伊(旁白):……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魔鬼。
内景,厨房,午后
加百利站在那里,一手拿着小号,一手拿着三明治。萝丝仍然坐着,听得入神。
特洛伊: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躺在河边。我们以前养的那条狗,布鲁,正在舔我的脸。我以为我瞎了,因为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的两只眼睛都肿了。我就躺在那里,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迷失在往事之中。
特洛伊:但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到了离开我爸爸的时候了。就在那一刻,世界变得好大。过了很久,我才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加布从门廊走出来。特洛伊的故事告一段落。
里昂:你在吃什么,加布叔叔?
加百利:我在吃火腿三明治。萝丝给我做的。
特洛伊: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除了加布,和其他人都没联系了。但我希望他已经死了。我希望他能找到些许安宁。
里昂:这可真是一个沉重的故事,老爸。我不知道你14岁就离开家,自己打拼了。
屋子里的电话铃声响起。
里昂:14岁就独立,真是太早了。如果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特洛伊:后来,我从河边站起来,向莫比尔走去。我不想再干农活了。(站起来,走到一个自己觉得舒服的位置……他的球棒斜靠在树边)我想进城里打拼应该会好些吧。所以,我走了两百英里去莫比尔。
里昂:等等,你不可能走了两百英里,老爸。没有人能走两百英里。你说的是走到那里,那可不近啊!
波诺:在那个年代,走路去某个地方是唯一的方式。
里昂:如果是我,肯定找别人搭便车的。
特洛伊:你想找谁搭便车?那个时候可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汽车。
特洛伊挥了挥球棒……
特洛伊:我们说的可是1918年。
萝丝从屋子里出来,来到门廊。
萝丝:你们在外面聊什么呢?
特洛伊(对萝丝说):我在跟里昂说,他现在的生活有多好。他对我说的以前的事一无所知。
萝丝:里昂,邦尼来电话了。她说你该去接她了。
里昂:好的,我知道了,萝丝。
特洛伊:我走路到了莫比尔。……到了那里才发现……你不仅找不到工作……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我本来以为我自由了。有色人种都住在河边,只要有个顶棚的地方,他们就能住。就在布雷迪街的大桥下,住在用木头和沥青纸搭成的棚子里。
故事开始了。
特洛伊:我就在那儿凑合住下了,我的生活越来越糟,所以我就开始偷东西。刚开始,只偷一些吃的。后来,我想,如果偷钱我就可以买吃的,给自己买双鞋。后来我就遇到了你妈妈。当时我很年轻,非常渴望成为一个男人。遇到你妈妈以后,就有了你。当时我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呢?
里昂不知道他爸爸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特洛伊:现在,我要养你和你妈妈,所以我要更频繁地出去偷东西。有一天,我出去抢劫……是的,我以前就是一个强盗。我说的都是实话。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很惭愧,但那是事实。我去抢一个家伙……我掏出身上藏的刀……结果他拿出一把枪,一枪打在我的胸前。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用烧得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我身上一样。当他开枪打我的时候,我拿着刀跳起来捅向他,他们跟我说是我杀了他。后来我被抓起来,在监狱里待了十五年,我就是在监狱里遇到了波诺,也是在那里学会了打棒球。等我出狱的时候,发现你妈妈早带着你独自出去讨生活了。
里昂听着,完全被他爸爸的故事吸引住了。
特洛伊:对于她来说,等我十五年实在是太漫长了。但那十五年也治好了我偷窃的毛病。(看了看萝丝)萝丝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出狱后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问我是否已经改过自新了。我说,“宝贝,现在,你和棒球才是我的全部。”你听见了吗,波诺?我是认真的。她就问我,“那我和棒球哪个更重要?”我回答说,“哦,毫无疑问,那肯定是棒球了……但如果你能和我白头到老,那棒球就没那么重要了。”我说的对吗,萝丝?这是事实。
萝丝:别胡说了。你才没这样说呢。你说的是,“宝贝,你知道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你是这样回答我的。
特洛伊:你听到了吧,波诺?这就是我爱这个女人的原因。
波诺:萝丝能帮你改过自新。如果你误入歧途,她会让你改过自新。
萝丝朝厨房走去。
萝丝:里昂,你最好赶快去接邦尼,她在等你呢。
里昂:嘿,老爸,你为什么不来葛丽尔听我演奏呢?
特洛伊:我才不去呢。我这老人家不适合去俱乐部瞎混。
波诺:你能在葛丽尔演奏,那应该是相当厉害了。
里昂:来吧,老爸……
特洛伊:我早上还要早起呢。
里昂:你又不用待太久。
特洛伊(站起来):不了,我吃完晚饭就得上床睡觉了。
里昂:好吧,那我先走了。再见。
里昂走进屋子。
特洛伊:我发薪水的时候,你别再来我家了。
内景,厨房,下午晚些时候
萝丝在做饭。
萝丝:下次来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另外,带邦妮一起来,你知道我喜欢见到她。
特洛伊和波诺来到厨房。
里昂:我会的,萝丝。你自己保重。再见,老爸。再见,波诺先生。(透过纱门喊道)再见,加布叔叔。
加布从外面喊道——
加百利(画外):里昂!丛林之王!
里昂拿起他的吉他,走了。
特洛伊(对萝丝说):晚饭好了吗,女人?我和你还有正事儿要做呢。我要好好享受享受。
萝丝:特洛伊,已经跟你说过了,当着客人别这样。
特洛伊搂着波诺。
特洛伊:哦,女人……这是波诺。波诺就像我们的家人一样。我认识这个黑鬼,自从……我认识你多久了?
波诺:反正很长时间了。
特洛伊:史杰比还是条小狗的时候,我就认识这个黑鬼了。我和他共过患难。
波诺:你说的没错。
特洛伊:我认识他的时间,比认识你还长,萝丝。我们现在还是像兄弟一样。波诺……一个人一辈子能找到这样的好朋友,此生无憾了。我爱你,黑鬼。
波诺:我也爱你……但我得回家去找我的女人了。你的女人就在身边,我得去找我自己的了。
外景,麦克森家,前门廊
波诺走出房间,来到前门廊,特洛伊跟在后面。这时,一个头盔朝特洛伊的方向砸来,他们停住了脚步。科里站在街道中间,穿着球服,狠狠地瞪着特洛伊。
科里:你为什么这么做,爸爸?
萝丝走了出来。
萝丝:怎么了?科里……怎么了?
科里:爸爸去了学校,和塞尔曼教练说我不能打球了。告诉他不要让我上场。还让教练转告招生员不要来我家。
萝丝:特洛伊……
特洛伊:你叫我干吗。是的,是我干的。这小子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科里: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萝丝:科里想打球又没什么错,特洛伊。
特洛伊:这小子骗我。我告诉过他,“你如果想打球……就要好好在A&P工作。”这就是我的条件。去找斯塔维茨奇先生……
科里:橄榄球赛季的时候,我没办法放学后还去工作,爸爸。我曾经想告诉你,斯塔维茨奇先生答应为我保留这份工作。你却从来都不给别人讲话的机会。然后你就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来。
特洛伊:我没对你做什么。这都是你自找的。
加百利站在街对面。他把小号放到嘴边想吹响它,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科里:就因为你自己没有机会,你就害怕我比你强。就是这样!
特洛伊走下台阶,来到街道上。科里向后退了退。
特洛伊:过来。
科里很不情愿地走近特洛伊。
萝丝(走下台阶):特洛伊……特洛伊:好了!你犯了一个错误。
科里:我什么都没做啊。
特洛伊:让我来告诉你,你犯了什么错误。
橄榄球的头盔就在特洛伊的身旁。他用脚踢了踢,头盔顺势滚下斜坡。
特洛伊:看到了吧……你拼命击球,结果没中,这是一击不中。现在你在击球的位置,你挥棒,但是你没击中,明白吗?
特洛伊朝科里走近,他的脸上露出令人恐怖的神情。科里坚持着不退缩。特洛伊在科里的耳边小声说道:
特洛伊:小心别被三振出局!
外景,后院,第二天早晨
特写:一个棒球像钟摆一样前后摇晃,忽而在焦距之内,忽而在焦距之外。科里在树旁练习击打棒球。他想模仿特洛伊打球的样子,但他的挥棒很笨拙,缺乏自信。萝丝透过纱门看着……科里挥棒,没有击中。
萝丝:科里,进来帮我收拾一下橱柜吧。
科里:我不能退出球队。我才不管爸爸说什么呢。
萝丝: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再跟他说说。他得去看看加布叔叔。警察又把他抓起来了。他们说他扰乱治安。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快进屋来帮我收拾一下橱柜。
科里走进屋子。萝丝看到特洛伊和波诺从侧巷走进后院。
萝丝:特洛伊……警察怎么说?
特洛伊:他们什么也没说。我给了他们五十块钱,他们就放人了。我等会儿再跟你说。科里呢?
萝丝:他在屋里,帮我收拾橱柜呢。
特洛伊:让他给我滚出来。
萝丝走进屋子。特洛伊和波诺朝那堆木头走去。
特洛伊:他们就是想要钱。这是第六次还是第七次我进警察局保他了。他们看到我来,直接就把手伸出来。
波诺: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们就在乎钱,他们才不管对和错呢。(停顿)黑鬼,你用这些硬木干什么?你不过是想建一个篱笆罢了。找一些松软的松木就可以了。
特洛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屋外用的木材,松木是屋里用的木材。硬木才是屋外用的木材。现在,你告诉我,篱笆是在屋里还是在屋外?
波诺:你不需要用硬木的。你用松木就行,松木不容易腐烂,你死了它还新着呢。
特洛伊:你怎么知道我能活多久,黑鬼?我可能长生不老呢。我可能比那个老家伙霍斯利活得还长。
波诺:麦基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特洛伊:麦基就是个傻瓜。现在,你告诉我,你还听说过谁用生锈的钳子拔牙?
波诺:那些老人啊……我爷爷以前就用钳子拔牙。那个时候黑人可没有自己的牙医。
特洛伊:那至少也得用干净的钳子啊。懂吗?干净的钳子。消消毒再用。再说了,我们又不是生活在过去。麦基只需要去戈德布鲁姆医生的诊所就行了。
他们开始干活……或者说在聊天。
波诺:我看到你和那个来自塔拉哈西的女孩了,那个艾伯塔……我看你们走得挺近啊。
特洛伊:什么叫“走得挺近”?
波诺:我看你经常和她有说有笑的。
特洛伊:我和所有人都有说有笑的,波诺。你是知道我的。
波诺:我说你和她在一起的有说有笑,那种感觉和你与别人的说笑不一样。
科里从屋子里走出来。
科里:你好啊,波诺先生。
特洛伊:把波诺手里的锯拿过来,锯点木头给他看看,他说木头太硬了,很难锯。(对波诺说)往后站点儿,吉姆。让你看看年轻人是怎么锯木头的。
波诺:我求之不得。
科里朝波诺走去,波诺把锯递给他。科里锯得很快,一会儿工夫就锯完了一根木头,然后他拿起另外一根木头,开始锯起来。
波诺:哇,瞧这小伙子可真有力气,和乔·路易斯一样。看到年轻人锯木头的样子,我才感觉自己真的是老了。
科里: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非要修篱笆。
特洛伊:我也搞不懂。她到底要用篱笆拦住什么。反正她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波诺:一些人修篱包是想拦住其他人……而另一些人修篱笆是想圈住里面的人。萝丝是想把你们圈在里面,她爱你们。
特洛伊:黑鬼,我不需要别人来提醒我,我老婆有多爱我。科里……进屋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锯。
科里:在哪儿呢?
特洛伊:我让你去找啊。好好找一找,直到你找到为止。
科里走进屋子。特洛伊转向波诺……
特洛伊:你那句话什么意思?圈住我们?
波诺(把特洛伊拉到远处一个别人听不见的地方):特洛伊……我和你认识的时间,差不多像我的一辈子那样长了。我认识你和萝丝都很长时间了。我还记得你和萝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时你正在公园里打棒球,那时候好多姑娘都在追你。你真是火得不得了。当你选择萝丝的时候,我真心为你高兴。那是第一次,我发现你还是很明智的。我心里想……“我的好伙计特洛伊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要跟着这个家伙……说不定他能带着我一起出人头地。”所以后来我就一直追随着你。看着你,我学到了生活中的很多东西。我学会了如何辨别生活中的陷阱,如何辨别生活中的美好。你确实教会了我很多。教会了我如何不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次……如何平和地对待生活,如何脚踏实地过日子。(停顿)萝丝是个好女人,特洛伊。
特洛伊:哦,黑鬼。我知道她是一个好女人。我跟她结婚已经十八年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波诺?
波诺:我只想说她是一个好女人。就这个,没别的。
特洛伊:你就说一句她是一个好女人,然后话说一半就放那儿了?你为什么跟我说她是一个好女人?
波诺:她爱你,特洛伊。萝丝深爱着你。
特洛伊:你是想说我不配。你就是想说这个。我不配是因为我和其他女人搞暧昧。我就知道你想说这个。
波诺:我知道萝丝对你很重要,特洛伊。我想说的是,我不愿意看到你搞砸了。
特洛伊:好吧,谢谢你的提醒,波诺。如果你背着路西尔到处乱搞,我也会跟你说同样的话。
波诺:这就是我想说的。我说这些,是因为我爱你们两个。
特洛伊明白他的意思。
特洛伊:你了解我的……我并不是有意地到处去沾花惹草。再也找不到比萝丝更好的女人了。我知道的。但好像那个女人黏上我了,我怎么也甩不掉了。我试过很多办法,想把她甩了……但都适得其反。现在她是死缠上我了。
波诺:主动权在你手上……这是你经常跟我说的。你要对你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特洛伊:我不是想逃避责任。只要我内心不动摇……那就没关系。因为我只听从我内心的声音。它总是能告诉我对与错。我绝不会伤害萝丝。我爱萝丝。她陪我走过了人生很长的一段路,所以我爱她,也因此尊重她。
波诺: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想看到你伤害她。但是如果她发现了,你怎么办?你到时候怎么办?如果你在她们俩之间摇摆不定……你早晚要甩掉她们中的一个。这是常识啊。
特洛伊:我明白你的意思,波诺。所以我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波诺(向前一步):好好地解决它,特洛伊。我不想过分插手你和萝丝之间的私事……但是你一定要好好地解决它,让它有个好结果。
特洛伊:我可要插手你和路西尔之间的事。你什么时候才能给她买个冰箱?别告诉我说你现在没钱。我知道你把钱存在谁那里了。我告诉你,梅隆对那笔钱的需求比不上路西尔对冰箱的渴望。
波诺:我跟你讲……等你帮萝丝修好了篱笆……我就给路西尔买冰箱。
特洛伊:你可别后悔啊。
特洛伊站起身,拿起一块板子,开始锯起来。波诺走出院子。
特洛伊:嘿,黑鬼……你要去哪儿?
波诺:我要回家了。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帮忙。我这是在保护我的钱。我要看看你自己怎么把篱笆修好。我就想看看这个。(走上台阶)接下来的六个月,你就自己慢慢修吧。
特洛伊:黑鬼,你不能这样……
波诺:只要一提到钱……我说什么,都像独立日的烟火一样天经地义。
特洛伊(朝他喊道):好吧,我们走着瞧。你最好把你的存折准备好。
内景,地下室,午后
科里坐在板条箱上,手里握着用罐头盒、水泥和铁管做成的哑铃,做着屈臂锻炼,脚边放着一把锯。他的头顶传来波诺的脚步声和厨房门开关的声音。
外景,后院,午后
特洛伊继续干活。萝丝从厨房走出来。
萝丝:警察局的人怎么说?加布怎么样了?
特洛伊:我去把他保释出来了。花了五十美元。他们说他扰乱治安。三周以后,法官会开个听证会,说明为什么不必把他关起来。
萝丝:那你怎么说?你怎么跟法官说的?
特洛伊:我跟他说,我会照顾他的。没必要把他关进监狱。他就伸出他那双胖手,让我给他五十美元,然后我就把他带回家了。
萝丝:他现在在哪儿?他去哪儿了?
特洛伊:他去做自己的事了。他不需要别人管着他。
萝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觉得医院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觉得那是最好的选择。
特洛伊:战争毁了他的一切,他又得到了什么?现在他们又要把他关起来。让他自由自在地生活吧,他又不会打扰到别人。
萝丝:每个人的看法不同吧,我觉得。过来吃午饭吧。我做了利马豆,烤箱里还有玉米面包。过来吃点东西。为加布瞎着急也没有用。
特洛伊:萝丝……有点儿事跟你说一下。
萝丝:等我把东西端到桌子上再说。
萝丝走进房间,特洛伊跟在后面。
内景,厨房,午后
特洛伊:萝丝。
萝丝转过身。
特洛伊: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事。(停顿)我也解释不清楚。刚开始只是小火星,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就好像刚开始只是一小片灌木丛……接下来就变成了整片森林。
萝丝:特洛伊……你在说什么?
特洛伊:我在说话呢,女人,让我说完。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告诉你……我要当爸爸了。没错,我要当别人的爸爸了。
萝丝:特洛伊……你在说什么。你要当什么了?
特洛伊:萝丝……现在……你看……
萝丝:你跟我说你要当别人的爸爸了?你告诉你老婆这种事?
加百利从后院喊道——
加百利(画外):嗨,特洛伊!嗨,萝丝!
萝丝:整整十八年,结果等到了这种消息。
加百利从后门廊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花。
加百利:嗨,萝丝……有朵花我要送给你。(他把花递给萝丝)这是朵玫瑰花,和你的名字一样。
萝丝:谢谢,加布。
加百利:特洛伊,你不生我的气了吧?是他们这些坏人把我抓起来的。你没生我的气吧?
特洛伊:不,加布,我没生你的气。
萝丝:十八年了,你跟我说这个。
加百利(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五美分):看我有什么?一枚崭新的硬币。
特洛伊:萝丝……只是……
萝丝:不要说了,特洛伊,不用解释了。
加百利:给我硬币那个人,手里还有一大堆呢。我要一直留着这个硬币,直到它失去光泽。
萝丝:加布,到客厅来。冰箱里有西瓜,我给你拿一块。
加百利:我跟你说,萝丝……刚才我正在追地狱之犬,那些坏人就过来,然后把我抓走了。但是特洛伊救了我。他赶过来告诉那帮人,他们最好放了我,否则就痛扁他们一顿。对,他就是这么说的。
萝丝:加布,你先进屋。我给你拿西瓜。那些坏人已经走了。
加百利:好的,萝丝要给我拿西瓜了,那种带条纹的西瓜。
加百利走进客厅。
萝丝:为什么,特洛伊?为什么?我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结果你却让我摊上这样的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这说不通啊。要是十年或者十五年前,我能理解,但是现在我理解不了。
特洛伊:这跟年龄没关系,萝丝。
萝丝:一个妻子应该做的和能做的所有事情,我都做到了。我们结婚十八年了,现在你却跟我说你和另外一个女人好上了,还和她有了孩子。你知道我最不希望家庭不完整。我的整个家族都是不完整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爸爸和妈妈……我的两个姐妹和兄弟,你都分不清谁是谁的孩子。我们永远不能坐在一起,讨论爸爸和妈妈,因为你的爸爸妈妈,我的爸爸妈妈,总是分不清楚。
特洛伊:萝丝……别说了……
萝丝: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孩子身上。而现在,你却告诉我这样的事。
特洛伊: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时候告诉你了。
萝丝:可我不想知道,该死的!
萝丝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她跑了出去。特洛伊跟在后面。
内景,地下室,午后
外面传进来的声音模糊不清……科里不确定他听到了什么。
外景,后院,午后
特洛伊:我不能不管,这件事已成定局了。都已经这样了,我没办法不管。
萝丝:你也不想不管吧。可能你是想让我和我的孩子离开,也许那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没有权力要求我们退出。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十八年,你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
特洛伊:萝丝……现在听我说……我们能解决这件事。我们可以把话说开,互相理解。
萝丝:现在想到“我们”了。你和那个该死的女人鬼混的时候,“我们”哪儿去了?在你闹出一身笑话之前,“我们”就应该互相理解。你现在跟我说互相理解,已经没有用了。
特洛伊:只是……她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我能走出这栋房子,抛开一切压力和烦恼……成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我不需要担心怎么付账单或怎么修屋顶。我可以做我以前没有做过的那部分自己。
萝丝:我想知道的是……你还想继续见她吗?我只需要你回答这个问题。
特洛伊:我可以跟她坐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大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可以放声大笑……那种感觉很好。那种感觉从头顶一路下来直到脚后跟。(停顿)萝丝,我舍不得这种感觉。
萝丝:可能你应该过去跟她一起住……如果她是比我更好的女人。
特洛伊:这不是谁更好的问题。萝丝,这不是你的错。一个男人无法娶到比你更好的妻子了。这事怪我。我陷入照顾你们的怪圈中,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感受。
萝丝:那我他妈的在这里干什么?这是我的工作,不是其他人的。
特洛伊:萝丝,我这一辈子都在努力过上体面的生活……让自己活得干净……努力……和有用。我用尽各种办法,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好丈夫。也许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错的,我不知道。但是……每个人在到垒之前都有两次机会。你要小心……看好内角的曲线球。你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球。你不能让对方投出好球。
内景,客厅,午后
加百利一动不动地坐着。
外景,后院,接前景
特洛伊:就算你失败了……你也要拼死努力。所有的一切都在跟你作对。你要怎么办?我做了假动作,萝丝。打了个短打。我有了你和科里,找到一份说得过去的工作……我以为自己安全了。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我了。我不会被三振出局了。我不用再进监狱。我不用拿着一个酒瓶子在大街上过夜了。我安全了。我有一个家,一份工作。我不用再担心最后的一击。我站在一垒的位置,等着他们中的某个人来撞我,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
萝丝:你应该和我待在一起,特洛伊。
特洛伊:当我遇到这个女孩……她坚定了我的信心。我就开始想如果我再努力一下……也许我就可以盗取二垒。你明白吗?十八年之后,我居然想偷取二垒了。
萝丝:你应该抱紧我。你应该把我拉过去,抱紧我。
特洛伊:我在一垒上站了十八年,然后我开始想,管他呢,去试试吧。
萝丝:我们不是在讨论棒球!我们讨论的是你出去和其他女人鬼混……还回家告诉我。这才是我们正在讨论的问题。我们不是在讨论该死的棒球。
特洛伊:萝丝,你没仔细听我讲话。我正在努力跟你解释这件事情。在一垒上待了十八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萝丝:我可是一直跟你站在一起的!我一直都在这儿,特洛伊!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花了十八年的时间,陪你站在同一个地方。难道你以为我就不需要其他的东西吗?你以为我就没有梦想和希望吗?我的生活呢?我自己呢?你以为我就不想见见其他男人?我就不想去别人家里消遣一下,暂时逃避自己的责任吗?我就不想让别人逗我开心,说我爱听的话吗?
科里走到地下室的窗前,想听清他爸爸妈妈的谈话。
外景,后院,接前景
萝丝:不是只有你才有需求和欲望。但我选择和你在一起,特洛伊。我把我所有的情感、需求和梦想……都压抑起来。我在心里种了颗种子,我细心地照料它,为它祈祷。我把自己种在你心里,等待着它开花结果。没等十八年,我就发现你的心里贫瘠干涸,这颗种子永远都不可能开花。
内景,客厅
加百利拿起他的小号,用颤抖的双手把它举得高高的,嘴张得很大。
外景,后院,接前景
萝丝:但我选择和你在一起,特洛伊。我把你抱得紧紧的。你是我丈夫。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也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当黑暗一步步地将我吞噬……我竭尽全力消除你不是这世界上最好男人的疑虑。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想和你在一起,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因为我只有这样才能作为你的妻子把日子过下去。你总是在说你付出了什么,你不需要付出什么。但是你也索取……你不断地索取……而且还意识不到别人的付出。
萝丝要朝屋里走去,特洛伊抓住她的胳膊。
特洛伊:你说我只索取不付出。
萝丝:特洛伊,你弄疼我了。
特洛伊:你说我只索取不付出。
萝丝:特洛伊……你弄疼我胳膊了,松手。
特洛伊:我给了你我的一切。别跟我说谎。
萝丝:特洛伊!
特洛伊:别跟我说谎!
科里冲出屋子。
科里:妈妈!
萝丝:特洛伊。你弄疼我了。
特洛伊:别跟我说只索取不付出。
科里从特洛伊背后扑上来,想抓住他。特洛伊大吃一惊,身子失去了平衡。科里一拳打中他胸口,把他打倒在地。特洛伊非常震惊,科里也是如此。
萝丝:特洛伊,特洛伊,不!
特洛伊站起身,朝科里走去。
萝丝:特洛伊……不。求求你了,特洛伊!
萝丝拉住特洛伊。特洛伊停住了脚步。
特洛伊(对科里说):好啊。这是二击不中。你最好离我远点,小子。小心三振出局。你就要两击三球了。小心三振出局!
六个月的时间逐渐逝去
不知道从何处飘来小吉米·史考特的歌曲《一天天》……
落叶纷纷。
外景,后院
初冬,最初一批篱笆桩已经立起。
内景,地下室
科里狂热地锻炼着身体。
外景,后院
冬天到了,雪花纷飞。木桩上立起了横梁,最初一批尖桩将那栋废弃的房子挡在外面。
内景,餐厅
房间空无一人,餐桌已经摆好。
外景,后院,夜晚
特洛伊独自对抗着寒冷,在后院工作。萝丝透过厨房的窗户看着他。
内景,泰勒酒吧
特洛伊在人潮涌动的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外景,后院
3月:更多的尖桩被立起,篱笆的修建已经过半。
内景,教堂
萝丝跪倒在地,虔诚地祈祷。
外景,墓地
加布坐在墓碑间,吃着三明治。
外景,屋前,早晨
4月初,天气依旧有些寒冷。萝丝穿着薄夹克衫,戴着围巾,看上去有些憔悴。她锁好前门,走下台阶。她已经不再为她种在花盆中的水仙清理杂草。
外景,环卫车间,当天下午晚些时候
男人们纷纷走出车间,特洛伊也在其中。他看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萝丝正站在路对面,等着他。他慢慢地穿过街道。他们看着彼此。
萝丝:特洛伊,我想跟你谈谈。
特洛伊:怎么突然想找我谈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现在想找我谈了?好几个月了,你都不想跟我说话。你昨晚不想跟我说话。你甚至都不接近我。现在你想谈什么?
萝丝看了看周围从他们身边走过、偷瞄她和特洛伊的那些工友。
萝丝:明天是周五。
特洛伊:我知道明天是周几。你以为我不知道明天是周五?我这一辈子最盼望的就是周五的到来,用不着你告诉我明天是周五。
萝丝:我想知道你明天回不回家?
特洛伊:我肯定回家的,萝丝。这你是知道的。我没有一晚是不回家的。
萝丝: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白的。我想知道你下班后会不会直接回家。
特洛伊:我想我要先去兑换支票……然后跟同事们一起去泰勒酒吧……可能玩几把跳棋。
萝丝:我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忍受这样的生活。你跟我总是聚少离多。现在都已经六个月了,你已经这么久不回家了。
特洛伊:我每天晚上都回家。一整年的每天晚上都如此。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
萝丝:我想让你明天下班后直接回家。
特洛伊:萝丝……薪水我是必须要去领的,这你是知道的。我领了薪水,就全部交给你。我自己一分不剩,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只想要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让我享受一下生活。
萝丝:那我呢?我什么时候能享受自己的生活?
特洛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萝丝。我已经尽力了。
萝丝:你下班后不回家,却有足够的时间换衣服,然后出去鬼混,你觉得这就是尽力了?
特洛伊:我要去医院看艾伯塔。她今天下午住进了医院。看样子孩子要早产。我不会去太久的。
特洛伊开始朝远处走去。
萝丝(叫住他):还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他们去了佩尔小姐家,她说是你让他们把加布关起来的。
特洛伊转身回来。
特洛伊: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不管是谁告诉你的,他们在说谎。佩尔小姐就知道满嘴胡说。
萝丝:她不需要告诉我。这件事报纸上都写了。
特洛伊:我从来没跟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萝丝: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
特洛伊:报纸上写什么了?
萝丝:上面说是你同意他们抓走加布的。
特洛伊:那是他们瞎编的,就像他们瞎编了其他事情一样。我才不管报纸上写了什么。
萝丝:报纸上还说政府将加布的一部分资产转给了医院,剩下的都给了你。
特洛伊:我跟这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能程序就是这样的,规矩又不是我定的。
萝丝:你对待加布的方式和你对待科里的方式是一样的,你不愿意帮科里签字……但你却给加布签了入院手续。是你签的字。
特洛伊:我都跟你说了,我什么都没签,女人。我只签了一份什么释放协议书。我不认字,我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我没签什么同意把加布送走的文件。
车库里走出来的几个男人从街对面望向他们。
萝丝:我说要把他送到医院……你却说要让他过自由的生活……结果你为了得到他一半的钱,就要把他送进医院。你真是口是心非,特洛伊。你要对这一切负责。
特洛伊:现在你去和佩尔小姐谈谈,她是因为收不到加布的租金才生气的。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萝丝:特洛伊,我看到你签字的文件了。
特洛伊:你没有看到任何我签字的东西。我弟弟的文件怎么会在她那里?佩尔小姐在说谎。我会当面跟她直说的。
特洛伊转身走开……然后又转回身……
特洛伊:你没有看到任何我签字的东西……你没有看到任何我签字的东西。
萝丝失望地走开。
特洛伊的特写镜头。电话铃声响起。
(切至)
内景,西部精神病院-客厅,白天
电话铃声还在持续:加布的特写镜头。他穿着医院干净的睡衣,面容憔悴而安静。一只手将一汤勺胡萝卜泥送到他的嘴边。他张开了嘴。突然,走廊里传来的吵闹声使他受到了惊吓,他把嘴闭上。然后,他看了看拿着汤勺的那个人,再一次张开了嘴。汤勺送进了他的嘴里。
特洛伊坐在加布的对面,膝盖上放着一碗胡萝卜泥,正在喂他的弟弟。加布咽下胡萝卜泥,咧着嘴朝特洛伊笑。
电话铃声一直在延续。
内景,萝丝和特洛伊的卧室,深夜
外面电闪雷鸣。
楼下的电话响起。萝丝勉强睁开眼睛,打开窗边的一盏小台灯,朝楼下走去。特洛伊听到萝丝下楼接电话,他也睁开了眼睛。接下来是一片沉寂。当萝丝走上楼的时候,特洛伊从床上坐了起来。科里从自己的房间喊道——
科里(画外):妈妈?
萝丝对科里低语了几句,然后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萝丝:特洛伊……是医院来的电话。艾伯塔生了。
特洛伊: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萝丝:女孩。
特洛伊站起身,他开始穿衣服。
特洛伊:我最好去医院看看她。
萝丝:特洛伊……
特洛伊:萝丝……我必须去看看她。那是应该的……怎么了……孩子没事吧?
萝丝:艾伯塔在分娩的时候死了。
特洛伊(困惑地):死了……你说她死了?艾伯塔死了?
萝丝:医生说他们已经尽力了。他们……他们已经全力抢救了。
特洛伊(极度震惊,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摔倒):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萝丝: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特洛伊环顾四周,似乎想要找到门在哪里。萝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萝丝:我在想谁为她举行葬礼。
特洛伊:她有家人,萝丝。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是孤身一人。
萝丝:我知道她有家人。
特洛伊:你是不是还想知道她有没有保险啊。
萝丝:特洛伊,你不能这样说话。
特洛伊:你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谁来给她举行葬礼”,好像我该为整件事情负责一样。
萝丝:我是你的妻子。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特洛伊:我没有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特洛伊开始穿鞋)我只希望你能给要我一点空间。仅此而已。
他穿上一只鞋,另一只拿在手里。他站起身,转向萝丝,抑制着自己的愤怒。
特洛伊:我只想让你给我一点喘息的空间。
萝丝被他的要求震惊了。她转过身,关上门,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只剩特洛伊自己,这时他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鞋。他重重地坐在床上,穿上鞋子。与此同时,他开始自言自语。
特洛伊:好吧……死神先生。现在……我要告诉你我要怎么做。我要在院子周围修一圈篱笆,明白吗?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他探出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黑漆漆的院子和篱笆外那栋废弃的房子。他感到黑暗正在将他拖走,他的身体越发向前倾。他紧紧地握住窗沿,对着外面的黑暗说道——
特洛伊:你明白吗?我要在属于我的一切的周围修一圈篱笆。我要你待在篱笆的另一边。除非你准备好来要我的命,不然你就给我在那边好好地待着。
邻居家的灯亮了,有几家还打开了窗户。
特洛伊:你准备好了就过来。带上你的军队,你的镰刀,穿上你战斗的盔甲,这次我不会再掉以轻心了。我绝不会再给你偷袭的机会。
有人喊着“闭嘴!”“你疯了?”“别吵了”之类的话。
特洛伊:等你准备好要我的命……等你名单上的头号人物是特洛伊·麦克森的时候……你就进来,敲我的前门。这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镜头中呈现的是特洛伊身后关着的房门。然后镜头转换到门的另一边,楼梯平台。萝丝整个身子都靠在门上,手握着门把手。她想进去,但她知道,现在一定不能进去。即便隔着门,特洛伊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特洛伊(画外):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
科里走出他的房间。他走向他的母亲。这时,特洛伊喊道——
特洛伊(画外):这是男人之间的对决!除非你准备好来要我的命,不然你就给我在篱笆那边好好地待着。
科里(轻声,吓坏了):妈妈,怎么了?
萝丝转向科里,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讲话,并想把他推回屋子。科里不想回屋。萝丝紧紧拉着他,他们一动不动地听着。
特洛伊(画外):你准备好了就进来。
外景,后院,诛夜
仰拍特洛伊。他将身子探出窗户,大声喊道——
特洛伊:就来敲我的前门。我随时恭候。(等待着回应)我会等着你的。
特洛伊又等了会儿,没有回应。他抽回身子,关上了窗户。他打开卧室的房门。萝丝和科里站在门口。大家相对无言。特洛伊从萝丝和儿子身边走过。他们听到他下了楼,接下来前门开了,又被重重地关上。
外景,后院,一周以后-午后
厨房,收音机开着:今天是匹兹堡海盗队比赛的开幕式。广播里正在进行现场直播。
萝丝跪在地上,在给花园除草。
这时,后门开了,她透过门廊向后门的方向望去。特洛伊进来了,怀里抱着一个浅色皮肤的新生儿。
特洛伊:萝丝……我和我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站在这里。她不过是一个小不点儿。她完全不懂大人们的世界。她是无辜的……而且她没有了妈妈。
萝丝(走上台阶):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特洛伊?
她从特洛伊身边走过,径直走进了厨房。特洛伊僵在原地。收音机里高声播放着棒球比赛。
厨房里传出水流的声音,厨具叮当作响,接下来是菜刀用力切东西的声音。婴儿开始显得焦躁不安。特洛伊轻轻地摇晃婴儿,低声跟她说话,然后坐在台阶上。
特洛伊:好吧……看来我们只能在门廊坐着了。(大声对厨房里的萝丝喊道)一个男人要做该做的事,我对自己做过的事一点都不后悔。至少在我心里,我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特洛伊等着萝丝的回应。切东西的声首持续着。孩子大哭起来。特洛伊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指,然后把手指的关节塞在孩子嘴里。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指。一丝微笑似乎浮现在她的脸庞。
特洛伊:你笑什么?你爸爸是一个男子汉。他有一双大手,但有时他也会害怕。现在,你爸爸就很害怕,因为此时此刻我们坐在门廊,我们无家可归了。哦,以前我也曾无家可归过。但那时我还没有孩子。但我确实曾经无家可归。
厨房里切东西的声音停止了。
内景,厨房,午后
萝丝正在切一大堆秋葵。她手里拿着菜刀,侧耳倾听。
外景,后院,午后
特洛伊:你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看着一辆辆火车来来往往。你就这样走来走去……(唱起摇篮曲)“拜托了,火车司机先生,让我坐这班车吧……拜托了,火车司机先生,让我坐这班车吧……我没钱买票,请让我坐这班车吧。”
萝丝走了出来,特洛伊站起身。
特洛伊:她是我的女儿,萝丝。我的亲生骨肉。我不能抛弃她。就像我不能抛弃我的儿子一样。(停顿)你和儿子都是我的家人。你,他,还有这个孩子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我想我要说的是……如果你能帮我照顾她,我将会感激不尽的。
萝丝:好吧,特洛伊……你说得对。我会帮你照顾这个孩子……因为……就像你说的……她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她父亲的罪过而牵连到她。没有母亲的孩子会过得很艰难。
她把孩子抱过来。
萝丝:从现在开始……这个孩子有妈妈了。但你不再有妻子了。
萝丝抱着孩子返回屋里。特洛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一辆卡车缓慢地驶过。
外景,富人社区的一条街道,一个月后-清晨
街道两边的草地和树木泛着鲜亮的绿色。一辆垃圾车缓缓驶过,两个年轻的非洲裔美国人抬起并倾倒垃圾桶。特洛伊坐在驾驶员的位置,孤寂无聊。从后视镜里,他看到他们两个人在愉快地聊天、大笑。
一群白人中学生从一栋屋子里走出来,说笑着,欢闹着,几个男孩穿着棒球夹克衫。特洛伊出神地望着他们。突然他被身后传来的敲击声吓了一跳:从后视镜中他看到垃圾工已经站在了车上。他挂了一挡,卡车驶离富人社区。
外景,后院,午后
特洛伊从侧巷走了进来,远远地就能听到球棒击打棒球的声音。科里正在击球。他穿着A&P超市的工装,假领结垂挂在敞开的衣领上。科里看到特洛伊的一瞬间,他停了下来。特洛伊似乎想说些什么。科里随意地将球棒扔在一边,装作整理衣服的样子,他扣好衣领,把领结夹在恰当的位置,然后径直从侧巷走了出去,没有看他爸爸一眼。特洛伊走向球棒,把它捡起来,然后把它放在原来靠树的地方。他转身朝屋里走去。
内景,厨房/前门入口,午后
特洛伊来到厨房,这里看起来有了很大变化:到处堆满了婴儿的瓶子、奶嘴,还有一把婴儿高脚餐椅。炉子上放着两口热气腾腾的锅和一口凉了的盖着盖子的锅,煤气已经关掉。萝丝打扮得十分得体,一只手抱着孩子,手上还挂着一个手提袋,里面装满了尿布,还有两个热的瓶子。萝丝用另一只手拾取刚烤好的蛋糕。
特洛伊:我一回家,所有人就都要出去了。
萝丝:我把这些蛋糕拿到教堂去,那里正在举行义卖活动。里昂刚才过来看你。他过来是要还你二十块钱。钱放在桌子上了。
特洛伊从钱包里拿出他这周的薪水。
特洛伊:这是这周的薪水。
萝丝一边抱着孩子拎着蛋糕走出厨房,一边说——
萝丝:放桌子上就行了,特洛伊。我会收的。
特洛伊的钱还拿在手里,他跟着萝丝来到前门,帮她打开了门。
特洛伊:你什么时候回来?
萝丝:你不需要操心我的事。我几点回来都无所谓。
特洛伊:我只是问了你一个问题,女人。怎么了……我还不能问问题了?
萝丝:我不想和你吵架。
她走出房间,来到前门廊。特洛伊跟在后面,但她在门口处停住了。她把蛋糕放在门廊的椅子上,转向他。
萝丝:吃的东西在炉子上。你热一热就行。别把剩下的蛋糕都吃了。我还会回来取的。明天在教堂还有一场义卖活动。
萝丝坚决地关上了门。特洛伊站在那里,听着她走下台阶的声音。
他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拍了拍手里握着的钱。他走到餐厅的桌子前,把他的钱和里昂还的二十块钱放在一起。然后他将二十块钱端进口袋,朝门口走去。
内景,泰勒的酒吧,下午晚些时候
特洛伊独自一人坐在酒吧,面前放着一大玻璃杯的杜松子酒。他抿了一口。
这时,有人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特洛伊看了一眼,是波诺。
波诺:嗨,特洛伊。
特洛伊:嗨,最近怎么样,波诺?
波诺:我本打算过去看看你。结果发现你家没有人,所有我猜……
特洛伊:你过去看我干什么?你这一个月的星期天都没到我家来过。肯定是我欠你钱了。
波诺:自从你升职,我就很少看到你。以前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你。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在干哪条线路。
特洛伊:他们不断地给我调职。现在把我调到绿树镇了……帮白人们运垃圾。
波诺:绿树镇?你可真幸运,至少你不用再扛那些垃圾桶了。妈的,那些桶变得越来越重了。我打算再干两年就不干了。
特洛伊:我也正在想退休的事。
波诺:你的活儿很轻松啊,你至少还能再开五年的车。
特洛伊:这不一样的,波诺。这跟在垃圾车后面搬运垃圾不一样,没人和你聊天谈心……好像你总是自己一个人在干活儿。我还是想早点儿退休。
波诺点点头。一阵尴尬的沉默。
特洛伊:路西尔怎么样?
波诺:她很好。但有时候还是会犯关节炎。我在来的路上看到萝丝了。她是要去教堂吧?
特洛伊:是的,她是要去那儿。那些牧师们又在想方设法地往自己腰包里塞钱了。(停顿)来点杜松子酒吧。
波诺:不,谢谢。我只是进来打个招呼。
特洛伊:黑鬼……喝点儿酒吧。我从来没见过你拒绝喝酒。明天又不需要工作。
波诺: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我打算去斯金纳家的。每周五我们都去他家玩多米诺骨牌。
特洛伊:黑鬼,你根本不会玩多米诺骨牌。我以前五局能赢你四局。
波诺:正是从失败中吸取了经验,现在我比以前厉害多了。
特洛伊: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波诺:好了,我得走了。
波诺从酒吧椅子上下来,特洛伊点了点头。
波诺:有空去我家,好吗?
特洛伊:好,我会去的,波诺。
波诺拍拍特洛伊的后背,开始向外走。
特洛伊(不想一个人待着):路西尔告诉萝丝说,你给她买了新冰箱。
波诺:没错。萝丝告诉路西尔,你终于帮她修好了篱笆……看来,我们这是打了个平手。
特洛伊:我就知道你会给她买冰箱。
波诺:是的……好吧,以后再找你聊。
特洛伊:保重,波诺。很高兴见到你。有时间我会去找你的。
波诺:好的,特洛伊。
波诺走出酒吧。特洛伊一口将剩下的酒全部喝掉。他压低嗓音,唱道——
特洛伊(慢慢地):“铃声响起!铃声响起!我有一条狗叫做布鲁。”
外景,威利大道-招兵办公室,黄昏
特洛伊的歌声仍在持续——
特洛伊(景外):“你知道真有布鲁这条狗……你知道布鲁是条好狗……”
科里下班往家走,身上穿着A&P的工装。他经过警卫森严的招兵办公室门口。橱窗里贴着招兵广告: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白人海军陆战队员。广告的上面写着:不是随便一个人就符合我们要求的。
特洛伊(景外):“布鲁把一只负鼠追上了树……由此你就知道他是一条好狗……”
招兵广告的下面写着:我们寻找的可能就是你。科里盯着它看了很久,特洛伊的歌声一直在持续。
外景,后院,黄昏
科里走近房子。当听到他爸爸在唱歌时,他停住了脚步。
特洛伊:“布鲁死了,我给它挖了个坑,将它与它的金色链子一起埋葬……”
科里走进院子。特洛伊坐在台阶的正中间,挡住了去路。他手里拿的酒瓶子已经见底了。
特洛伊:“每天晚上我都听到布鲁的叫声!(停顿)布鲁把一只负鼠追上了树。”
科里看了看院子的右边,想绕到前面去。然后他觉得不能这样做。他径直走向台阶。
科里:我要进去。
特洛伊:什么?你说什么?
科里:你挡路了,我要进去。
特洛伊:你要进去哪里?这是我的家,我辛苦赚钱买来的。花了我整整十五年的时间。如果你想进我家,而我恰巧坐在台阶上……你得说,“借过”,就像你妈妈教你的那样。
科里:别这样,爸爸……我要进去。
科里试图从特洛伊的旁边绕过去。特洛伊抓住他的腿,把他推了回去。
特洛伊:你想进去就从我头上跨过去?
科里:这也是我家。
特洛伊:你想从我头上跨过去,然后走进我的房子?
特洛伊站起来,朝科里走去。科里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停住。
科里:我不怕你。
特洛伊:我没问你怕不怕我。我是在问你,你是想从我头上跨过去,然后走进我的房子吗?我问的是这个问题。你连“借过”都不说,就想直接从我头上跨过去?
科里:如果你愿意这么想,随你。
特洛伊:不然我要怎么想?
科里:我要从你身边走过,然后走进我家,因为你满身酒气地坐在台阶上,还自言自语。你可以这样想啊。
特洛伊:但这样就不用说“借过”了吗?
科里没有回答。
特洛伊:我问你话呢,这样你就可以不用说“借过”了吗?
科里:我不用对你说“借过”,因为你已经没有威信了。
特洛伊:哦,我知道了……原来是我已经没有威信了,所以你就不需要对你爸爸说“借过”了。突然之间,你就长大成人了,你爸爸就没有威信了……在他靠自己的血汗赚来的属于他自己的房子和院子里。你长大成人了,你想接管这里了。你想接管我的房子,是吗?你想穿我的裤子?躺在我的床上伸懒腰吗?你连“借过”都不说,就因为你爸爸没有威信了?是这样吗?
科里(受够了):是的,就是这样。你总是说这些蠢话。为什么不直接让开,让我过去呢?
特洛伊:我想你有地方睡觉,有饭可吃了,对吧?你有吗?因为这就是你需要的一切,是吗?
科里: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什么。你也根本就不在乎。
特洛伊:没错,你说得完全正确。我花了十七年时间为你的生活操心。现在轮到你了。我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已经长大了……这个我们已经说过了。你现在是个真正的男人了,那就拿出点儿男人的样子来。转过身去,走出这个院子。等你走出这条巷子……就把这个家给忘了。因为这是我的家。你像一个男人一样自己出去打拼,然后赚钱买自己的房子。你把这里忘了,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去赚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因为我已经受够了养活你。
科里:你说你为我做过什么……你又给过我什么?
特洛伊:你的双脚、骨头还有这颗跳动的心脏,小子。我给你的比世上任何人给你的都多。
科里:你什么都没有给我!除了拖我后腿,你啥也没做。你就是怕我比你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方设法让我怕你。每次你叫我的名字,我都会发抖。每次我听到你在房间里的踱步声,我都会想……“如果我这样做,爸爸会怎么说?”……“如果我那样做,爸爸会怎么说?”……“如果我打开收音机,爸爸会不会骂我?”妈妈也是这样……她努力过,但她还是怕你。
特洛伊:你不要把你妈妈扯进来。她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科里:我真不知道在你对她做出那种事以后,她是怎么忍受你的!
特洛伊:我跟你说了,别把你妈妈扯进来!
特洛伊逼近科里。
科里:你想干什么打我一顿?你已经打不动我了!你已经老了!你就是一个老家伙。
特洛伊抓住科里的衬衫,把他拉到近前。
特洛伊:小子!你就是这副模样!在我眼里,你跟街上的小混混没什么区别!
特洛伊把科里推倒在泥泞的地上。
科里:你疯了!你知道吗?
特洛伊:滚吧。你的心里住着恶魔。离我远点!
科里:你就是一个疯老头……还说我心里住着恶魔。
特洛伊朝科里走去。
特洛伊:是啊,我是疯了。如果你他妈的不马上滚出我的院子……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疯狂。赶快滚……滚出我的院子。
科里:这不是你的院子。这是你用军队补贴给加布叔叔的钱买的,你还让人把他关起来!
特洛伊:赶快从我的院子里滚出去。
特洛伊的步步紧逼使科里退到了树边。科里抓起放在树边的球棒。
科里:我哪儿也不去。来啊……把我赶出去啊。我不怕你。
特洛伊:那是我的球棒。
科里:来啊。
特洛伊朝科里走去。
特洛伊:把我的球棒放下。
科里:来啊,把我赶出去啊。
科里朝特洛伊挥舞着球棒,特洛伊退到院子的另一边。
科里:怎么了?你不是很厉害吗……把我赶出去啊!
特洛伊朝科里走去。
科里(向后退):来啊!来啊!
特洛伊:你用球棒啊!你要用球棒打我……那就用啊。
科里:来啊!……来啊!
科里再次朝特洛伊打去。他没打中。特洛伊继续朝科里走来。
特洛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你想用球棒打我是吧。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科里退到树边,他已经无路可退了。特洛伊讥讽着他。特洛伊把头伸过来,让他打。
特洛伊:打啊!你打啊!
科里没有挥动球棒,特洛伊抓住了它。
特洛伊:让我来教教你。
科里和特洛伊争抢着球棒。父子俩的争夺激烈又投入。最终特洛伊赢了,他从科里手中夺过球棒,站在他身旁,准备用球棒打他。然而,他控制住了自己。
特洛伊:滚吧,快滚出我的家。
科里因自己的失败而悲痛,他从地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出院子,穿过小巷。
科里:告诉妈妈,我会回来取我的东西。
特洛伊(在他身后喊道):我们会把它们扔出篱笆的。
特洛伊拿着球棒步履蹒跚地走到树旁,他筋疲力尽,嘴巴干得要命。他试图用舌头润润嘴唇,但根本没用。
特洛伊:我嘴里没有味道,天啊!我嘴里没有任何味道了。
他摆出击球的姿势,并且开始讥讽死神,把他看作外角快球。
特洛伊:来啊,这是你和我之间的较量!
类似于静电般的轰鸣声随之而来,周围的建筑似乎都在咆哮。特洛伊讥讽着投手,随后光亮逐渐被彻底的黑暗所取代。
特洛伊:来啊!随时恭候!来啊!我准备好了……但我没那么好对付。
(黑屏)
黑暗中传来萝丝的声音——
萝丝(景外):瑞内尔!
瑞内尔(景外):妈妈?
萝丝(景外):你在那儿做什么?
瑞内尔(景外):没做什么。
字幕:1965年
萝丝(景外):女儿,快进来把衣服换上。你在干什么?
外景,后院,早晨
天空灰蒙蒙的,乌云滚滚。瑞内尔今年7岁了。她穿着睡衣,跪坐在萝丝的花园里。现在,这个花园比以前大多了。她仰头望向卧室的窗户。
瑞内尔:看看我种的花长出来没有。
萝丝把身子探出窗户,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头发被扎了起来。
萝丝:我跟你说了,一晚上种子是不会长出来的。你得耐心等待。
瑞内尔:看起来它们根本就没长啊,妈妈!
萝丝:我跟你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瑞内尔:这又不是豆腐,妈妈。
萝丝:赶快进来换衣服。今天早上有很多事呢,没时间玩,听到了吗?
瑞内尔:好的,妈妈。
内景,厨房和客厅,早晨
瑞内尔慢吞吞地从波诺和里昂的身边走过,他们俩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喝着咖啡。她正准备上楼,这时,有人敲门。她抬头看了看,看妈妈是否要去开门。她决定自己去开门,但门被推开了,科里走了进来。
现在他25岁了,是一名海军陆战队员。他扛着行李袋。瑞内尔好奇地盯着一身军装的科里看。
科里:嗨。(停顿)我猜你就是瑞内尔吧。
瑞内尔:是的。
科里:你妈妈在家吗?
瑞内尔:妈妈……有人找你,妈妈?
瑞内尔飞奔上楼。科里放下行李袋,向四周看了看。
萝丝:科里?科里?上帝保佑!
萝丝跑下楼,停住脚步,深情地看着她的儿子。然后,她朝厨房喊道——
萝丝:你们看谁来了。
她跑向科里,和他拥抱在一起。波诺和里昂也从厨房走了出来。瑞内尔站在楼梯中间看着他们。
波诺:哦,快看啊……
萝丝向后退了一步,看着科里,擦拭眼泪。
萝丝:都长这么大了!
科里:别哭啊,妈妈。你哭什么?
萝丝:我就是为你高兴而已。
科里:嗨,里昂。你好吗,波诺先生?
里昂:快看看你,兄弟。他看上去是不是很棒,萝丝?我们的大军官啊。
萝丝: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科里:妈妈,你知道的,军队里就这样。在你做任何事之前,都有很多程序要走的。
萝丝:我很高兴你能赶回来。他们让里昂来参加。你加布叔叔还在医院。不知道医院的人让不让他出来。之前我跟他们谈过。
里昂:美国海军的陆战队员。
波诺:你爸爸一直都知道你有这个潜力。他过去常常跟我提起。
里昂:他看上去是不是很棒,波诺先生?
波诺:没错,他让我想起第一次见特洛伊时候的样子。(停顿)听我说,萝丝,路西尔已经和唱诗班的人到教堂了。我去让抬棺材的人做好准备,等会儿我就回来接你们。
萝丝:谢谢你,吉姆。
科里:再见,波诺先生。
波诺走出了前门。大家都不说话。然后,里昂指了指站在楼梯上的瑞内尔。
里昂:科里,快过来看看瑞内尔。她是不是很可爱?等她长大之后,一定会俘获很多男孩子的心。
瑞内尔害羞地藏到楼梯扶栏的后面。
萝丝:瑞内尔,快过来跟你哥哥打招呼。这是你哥哥,科里。你记得科里的。
瑞内尔:不记得了,妈妈。
科里:她不记得我了,妈妈。
萝丝:我们经常提到你。她也常常听到。(对瑞内尔说)这是你哥哥,科里。快跟他打招呼。
瑞内尔:嗨。
科里:嗨,你就是瑞内尔。妈妈和我说了很多你的事。
萝丝(朝厨房走去):你们都进来吧,我给你们准备些早餐。吃了才有力气。
科里:我不饿,妈妈。
里昂:你帮我做点儿吃的吧,萝丝。我马上就进来吃。
萝丝(对科里说):科里,你确定你不想吃东西?我知道军队的伙食不好。
科里:不用了,妈妈……谢谢。我现在不饿。晚点儿再说吧。
萝丝:瑞内尔……快上楼,把我叫你穿的那套裙子穿上。
萝丝走进厨房,瑞内尔上楼。
里昂(稍顿):我一直都知道你肯定能闯出一番大事业。你头脑里总是有周全的计划。所以……你打算继续待在军队吗……把它当成一个职业……再干二十年?
科里:我不知道。我都干了六年了。我觉得我干得够长了。
里昂:专心为美国政府服务吧,早点儿退休就行了。别的工作可没这么好找。我想萝丝已经把我的事告诉你了吧。他们把我送进了感化院。因为我动歪脑筋,兑现别人的支票。
科里:你要在那儿待多久?
里昂:他们判了我三年。我现在已经适应了。只剩九个月了。那个地方还不错。就像生活中的其他事一样,你必须学会去面对它。你一定要勇往直前,老爸以前经常这么说。当他被三振出局时,他经常说这句话。我曾经看到他在一个回合里三次被三振出局……但等他下一次上场时,他打出了一记全垒打。就在我们家附近的球场上。他不满足于将球击向观众席,他想让球飞出天际。在比赛结束以后,两百名观众都站起来,围拢过来,等着和他握手。你一定要勇往直前,老爸确实很不平凡。
科里:你还弹吉他吗?
里昂:科里……你知道我会继续弹的。我结交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还组了个乐队……每次出门,我们都要聚在一起……但是,没错,我还在弹吉他。
萝丝从厨房喊道——
萝丝:里昂,鸡蛋煎好了,在平底锅里。
里昂:我先进去把鸡蛋吃了,兄弟。然后我们就去给父亲下葬。(停顿,然后)你怎么样?你还好吧?
科里点点头。里昂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俩悲伤地沉默了一霎。然后,里昂走进了厨房。科里抬头望了一眼楼梯,看到瑞内尔穿着裙子站在那里,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
瑞内尔:嗨。
科里:嗨。
她一脸好奇,走下几级台阶。
瑞内尔:你以如是住在我的房间吗?
科里:没错……那以前是我的房间。
瑞内尔:爸爸就是这么叫的,“科里的房间”。衣柜里还放着你的球。
萝丝从厨房喊道——
萝丝:瑞内尔,快上楼换衣服,把新买的鞋穿上!
瑞内尔:妈妈,我穿这双行吗?那双鞋磨得我脚疼。
萝丝:看来那双鞋要磨你的脚一段时间了。在商店买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磨你脚呢。
瑞内尔:当时不磨脚。但是我的脚变大了。
萝丝:别跟我顶嘴!快上楼换衣服,把那双新买的鞋穿上。
瑞内尔看了看刚刚认识的哥哥……极不情愿地服从了妈妈的命令。科里朝厨房走去,经过他哥哥的身边,里昂正在将碟子擦干净。
内景,厨房,早晨
科里进入厨房。看着墙上的照片,他注意到在耶稣像旁边新挂上了肯尼迪总统和马丁·路德·金的照片。他看了看他妈妈,然后走向院子。
外景,后院,早晨
科里走下台阶,进入院子,整个院子一览无遗。他看到特洛伊的球棒斜靠在树上。他朝球棒走去,这时,他听到——
萝丝(边走下台阶边说):没有多大变化。他还是把那个球拴在树上。当时他就在外面挥着球棒,我刚回来,正打算进屋。他挥着球棒,然后就摔倒了。他站在那儿挥着球棒,脸上好像还带着笑容……然后他就摔倒了。他们把他抬到医院,但是我知道已经没有用了……进屋吧。
科里:妈妈,我有事要和你说。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想去参加爸爸的葬礼。
萝丝:小子,你给我闭嘴。你说的可是你的爸爸!今天早上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我把你养大,你就这么报答我啊?你长大成人了,居然说出不参加你爸爸葬礼这种话?
科里:妈妈……你听我说……
萝丝:我什么都不想听,科里!你趁早把这个主意给我抛到脑后去。
科里:我必须对他说一次不。在我一生中要有那么一次,我要对他说不。
萝丝:没有人想听这些。我知道你和你爸爸关系不好,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样的话。不尊重你爸爸并不会让你显得有男子汉气概,科里。你要想成为一个男人,你得自己想办法。不去参加你爸爸的葬礼是没有用的。
科里环顾周围,想着要说什么。然后——
科里:我从小到大……都住在这个家里……爸爸就像是阴影一样,跟随着我到达每一个地方,让我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深入骨髓。它会将你团团包围,不断地压迫你,直到你迷失自己。那个阴影会深入你的骨髓!不断地滋生,不断地侵蚀你的每一个细胞。我只想找个办法来摆脱这个阴影,妈妈。
萝丝:你和他真像。你跟他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科里:别这样说,妈妈。
萝丝:你从里到外就是特洛伊·麦克森的翻版。
科里:我不想成为特洛伊·麦克森。我只想做我自己。
萝丝:你就是你自己啊,科里。那个阴影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你自己种下的。你要么去适应它,要么就打败它。但无论如何,它都已经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了,并会最终成为你在社会上闯荡的力量。你爸爸想让你做到他所做不到的事……同时,他又希望他能做到的,你都能做到。现在,我不知道他的做法是对是错……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她停住了,悲恸压倒了她。科里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她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然后把手翻过来,继续握着。
萝丝:有时候,你爸爸也会受挫。有时候,他将我搂到怀里,我知道他也容易受伤。(停顿)当我第一次遇到你爸爸的时候,我想,“我终于遇到了一个我愿意跟他上床,为他生孩子的男人了。”那是我见到他的第一反应……“萝丝·李,这个男人可以让你敞开心扉,让你享受快乐!这个男人可以填补你内心的所有空虚。”(停顿)当你爸爸在家里走动的时候,他看起来是如此高大,他把整个家都填满了。这是我犯的第一个错误。没让他给我留点儿空间。但是,我想要一栋我可以在里面唱歌的房子,而你爸爸就给了我一栋。我不知道如何保持和你爸爸一样的强势,所以我必须将我的一部分给他。我把他的生活当成我的生活,并把它们交织在一起,这样你就无法分辨。这是我的选择,我的生活,我没必要一定过这样的生活,但这就是生活赋予我这个女人的,并且我接受了它。我用双手紧紧地抓住它。当瑞内尔进入这个家庭……我对别人的不幸不能置之不理,我把瑞内尔当成了我自己一直想要但没能生出来的女儿。
电话铃响起。
萝丝:就好像我被上帝保佑了,重新体验了一次我没有体验过的生活。如果上帝能让我变得足够强势……我会像你爸爸教育你一样,好好地教育瑞内尔……我要把我最好的一切都奉献给她。
瑞内尔走了出来,脚上还是穿着原来那双鞋子。
瑞内尔:妈妈……托尔利威牧师打电话找你。
萝丝走进屋子。
瑞内尔:嗨。
科里:嗨。
瑞内尔:你参加的是陆军还是在海车?
科里:海军。
瑞内尔:爸爸说你参加的是陆军。你知道布鲁吗?
科里:布鲁?谁是布鲁?
瑞内尔:爸爸的狗啊,他以前经常唱的那条狗啊。
科里(唱):“铃声响起!铃声响起!我有一条狗叫做布鲁。你知道真有布鲁这条狗,你知道布鲁是条好狗。布鲁把一只负鼠追上了树,由此你就知道它是一条好狗。铃声响起!”
瑞内尔站在那里觉得有点儿尴尬,也愉快地和科里一起唱起来。
科里和瑞内尔:“布鲁把负鼠追到了树枝上,布鲁看着我,我看着它。我抓住那只负鼠,把它放进袋子。布鲁在那里等着,直到我回来。布鲁的双脚大而圆,从来没让一只负鼠逃脱过。布鲁死了,我给它挖了个坑,将它与它的金色链子一起埋葬。每天晚上我都呼唤它的名字。快去,布鲁,你是一条好狗。快去,布鲁,你是一条好狗。”
瑞内尔:“布鲁像一个男人那样躺在那里,死去了。布鲁躺在那里,死去了……”
科里(内心在挣扎):“布鲁像一个男人那样躺在那里,死去了。现在它正在极乐之地追负鼠。”
科里和瑞内尔:“我要告诉你,让你知道……布鲁去了极乐世界,那是一条好狗应该去的地方。”
萝丝来到门前。
萝丝:科里,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科里(对瑞内尔说):你赶快进屋,照妈妈说的,把鞋换了,然后我们去参加爸爸的葬礼。
瑞内尔:好的,我马上就回来。
瑞内尔急匆匆地跑进屋子。科里站起来,朝树走去。萝丝站在纱门那儿,望着他。她抬头看了看乌云滚滚的天空,转身要回屋,这时她看到了加百利。他老了许多,但比以前健康,也更有活力了,他穿着新西服,戴着帽子。一只胳膊背在身后。看到他,萝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加百利:嗨,萝丝!
萝丝:加布?
加百利:我来了,萝丝。嗨,萝丝,我来了。
萝丝:上帝啊……(朝屋子里喊道)快看,里昂!
里昂和波诺从屋子里走出来。
里昂:看到了吧,萝丝,我跟你说过……我跟你说过他们会让他来的。
科里:你好吗,加布叔叔?
里昂:你过得怎么样,加布叔叔?
加百利挨个看了看他们,然后转向萝丝。他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将他的小号高高举起。
加百利:嘿,萝丝。是时候了。是时候让圣彼得打开通往天堂的大门了。
不知道萝丝同意的是什么,反正她点了点头。
加百利:特洛伊,你准备好了吗?
加百利似乎在等待着特洛伊的回答。瑞内尔从屋里出来,来到门廊,害羞地躲到了萝丝身后。加布朝她笑笑,她也朝他笑笑。
加百利:你准备好了吗,特洛伊。我要告诉圣彼得打开通往天堂的大门了。现在你准备好啊。
加百利把小号放在嘴边,他等这个时刻似乎已经等了二十年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吹小号。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加百利又吹了一次,用了很大力气:还是没有声音。
然后加布开始跳舞,他缓慢地、怪异地跳着,似乎在赋予死者生命,这是一种代表原始祭祀仪式的舞蹈。里昂走到加布身边,抱住他,想让他停下来,加百利把里昂推开。
他把小号指向地面,然后深吸一口气,尽力使小号朝向天空,直到他用脚尖支撑整个身体。他闭着眼睛,把小号吹嘴放到嘴边;加百利再一次吹起来。
这时,从破损的、锈迹斑斑的小号里传出响亮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就像女人的哭声一样。
在加布的正上方,有一小块乌云逐渐散开,一道明亮的光柱直射下来,将加布和他的小号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小号声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特写:加百利仰着脸,他沐浴在阳光里。他放下他的小号。对上帝说——
加百利:我要的就是这个。
镜头逐渐拉远,向上,再向上。萝丝朝加百利走去,瑞内尔跟在后面。后来,瑞内尔跑到她妈妈的前面。
特写:瑞内尔的小手拉住加布的手。镜头俯拍整个院子。科里和里昂都走进屋子,萝丝跟在后面。瑞内尔走在萝丝后面,领着加百利。
外景,前门廊
波诺首先离开房子,后面跟着科里和里昂。
二十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后面是一辆插满鲜花的车,再后面是灵车。邻居们开始聚集在大街的两旁。
波诺坐进第一辆车,里昂坐进第二辆。
科里在开着的车门旁等着。瑞内尔走出房子,领着加布;波诺示意她到第一辆车这里来,她照做了。他帮他们打开车门,瑞内尔和加布坐了进去。
萝丝从屋子里走出来,波诺看着她。她朝科里走去,抓住他,紧紧地抓住他。她上了车,科里随后也上了车。
波诺使劲拍了一下车顶,然后也坐了进去,关上车门。第一辆车启动了;其他车跟在后面。
人们站在街的两旁。当葬礼队伍经过的时候,男人们都摘下了帽子。在希尔区的远处,匹兹堡的高楼正拔地而起。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