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因为误喝了药引发了脑梗，匆匆的走了。我仍然记得我和妈妈把他扶上车，一百七十多斤的身体完全瘫软，丝毫没有气力。我最后和他的接触是把他悬在车门外的脚放到车上。他最后的一句话是：别打，我不去。

或许人真的会有感知，临走前的一年在每一个兄弟姐妹的生日给其发了红包。我和妹妹倒没有体会到任何的异样，只是在那前几天，他给我们说起过他年轻时候的师傅，最后还说，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呢。

最后一面，是在视频里见的，他浑身插满了管子，嘴里塞了一个帮助呼吸的，可以明显看到腮帮子起伏。因为疫情刚发，医院是个重灾区，自从送到医院去了家属完全不能探望，每次去一趟医院，需要大队里开证明。那几天真的难熬，心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硬邦邦的，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人是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那晚，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的那一刻，我大喊着，别骂了，问题来了就要解决问题。我也不知道当下为什么会喊出那句话，大概因为妈妈也被吓到了，一时又在那儿骂骂咧咧。喊出的那一刻，我有一种是长大了的感觉，那时候还不知道是真的要成长了。那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很漫长，其实送到医院和人走只不过是一天多的事，正月十四的晚上送到医院，由于当时的疫情人心惶惶，妈妈晚上不记得是几点了回来了，回来后就抱着我和妹妹哭，边哭边说，以后就剩下我们三个了，么办啊！我当时并没有看到车上的场景，不知道他在车上吐了血。妈妈是全程看到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那个夜晚如此漫长，我躺下后心一直在砰砰跳，我祈祷时间快点过去，祈祷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后来不知道是怎么睡着了，睡着了便开始做梦。梦里发生了什么，不太记得，但是他是在的。第二天五点多，我醒了，妈妈已经穿着上衣坐在床上哭了，我问她，你睡了吗？她说，这么困的着啊。那天是正月十五，按习俗早上是要在家里祭奠祖先的，那天我把菜热了端上桌子，倒好酒，点好蜡烛和香。那一刻我万分期待真的有鬼魂，真的有祖人。我在下面一直磕头，妈妈也在磕头，边磕边哭这说，把他送回来啊，送回来啊。我记得突然听到什么响了一下，然后一看，有个酒杯炸裂了，那一刻我心里觉得这是个不好的征兆，但又希望这是好的，是祖先回应我们好的。后来，算命，他仍然躺在ICU，那人说他是被一个恶鬼缠上了，念经可以有用，但当时因为疫情，寺庙里根本没有人，没有办法，当时小叔拿着，跪着念了起来。那一刻，只要是有生的希望，什么办法都会去做的。上午，妈妈去医院了，我和妹妹在家，我和妹妹回忆着我们之前不听话的时刻，觉得自己太不孝顺了，说只要这次他能回来，以后我们一定乖乖听话，不让他和妈妈操心。突然，我和妹妹接到了妈妈打开的视频，我接起来了，就看到戴着呼吸机的他，我视频里喊着，你要好起来，你要成为第一个带我坐飞机的男人。妹妹也一直在喊爸爸。那时候是去做CT，我听到妈妈说，你么哭了，并帮爸爸擦眼泪。那时候我还是觉得他可以醒过来的，因为他还知道哭。快中午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带消息说说人好了一些。我当时狂喜，并且一直说念经有用，真的有用。一直到下午，医院都没有打电话，我们一直互相安慰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那时我仍然觉得有很大希望，觉得他可以挺过去。再就到了下午，下午三点多小叔悄悄跟我说了人不行了，我忘记了当时的心情，好像潜意识里知道这一刻会到来，但是之前还是有很多希望的，但此刻是真的被通知了，有一丝缓了一口气，这几天悲伤已经过头了，没过一会儿，我无论看着房子里的一个什眼泪都会不自觉的流下来。都是让我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医院给出的死亡时间好像是下午的五点六分。当时还没有政策说要求火化，所以当时还以为他还可以完整的回家来，当时还心想，到时候上山的时候别人能抬动嘛，他有点重呢。再后来，邻居家突然新冠确诊了，村里很多人都不敢来我们家，也开始有一些反对他回来的声音，说怕把医院的病毒带回来了，因为他在医院待了这么几天。还能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吗？而且，当时也不好找车把他运回来，后来，有个在县里当官的亲戚说找人把他运回来，又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只记得当时妈妈跟我说，现在一万一台救护车也没有人送，所以还是火化了再回来。希望，绝望，希望，绝望，反反复复，到最后甚至是期待他能完整的回到家都变成了一个期望，只是啊，太残忍了，连这个都没能满足。在医院水晶棺待了几天，确定了火化的日子，那天仍然没有要我去，小叔二叔去的，去送了他最后一程。后来在小叔手机里看到了他躺在送去火葬场车上的样子，脸上有一块血渍，是那天摔得，小叔说前天晚上给擦过了，又渗透出来的，大家都在说最后的样子很凶，肯定是去那边当武将了。那天也是上午，上午他们让我出去接他回来，车开到了家门口，他被装在一个盒子里放在副驾驶，我上前去抱他回来，盒子上有一块布包着。奶奶跟我说别把眼泪滴在上面了，不然他去那边会受压迫。我不记得是否有。然后在大门的右边摆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了祭祀的物品，我把他放在了桌子这头。下午，买了棺材，然后他就被放进了棺材里。棺材下面放着一个燃油灯。就这样，还是因为疫情的原因，无法把他送到山上，在家里放了好多天，没记错应该是二七才送到山上的，刚回来那几天我们晚上睡觉不敢关灯，就一墙之隔，很想听到点什么，但还是有点害怕。后面，有人说，应该早点入土为安，所以，就在二七的时候送到了山上。他在的山上在大门口可以看到，那时候开始安慰自己说，很好的地方，在大门口就可以看到。刚开始的时候，偶尔能梦到，但是，现在啊很久没有梦到了，希望今晚可以梦到点什么，可以聊一下天。

今天看了入殓师，才发现当时的他走的也太匆匆了，什么仪式都没有。那么大一个人送到车上，再回来就只有一个小小的盒子。遗憾啊，真的遗憾。唯二让人慰籍的是，正月十五这天，大家都不会忘记，说他会选日子。

死亡是一扇门，去那边有可能是一种解脱吧，如果这边太辛苦。若有来生，愿你可以不像这世般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