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4-02

烽火赤焰万里情:革命与爱情

Reds(1981)是一部长达194分钟的电影,我竟一口气就看完了。 的确,Reds有着很抓人的素材:无论是关于少数派的故事(男主人公 John Reed 是美国左翼记者,《震撼世界的十天》作者;女主人公 Louise Bryant 是美国女权主义作家。其它人物还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戏剧家 Eugene O'Neill ,无政府主义者 Emma Goldman 等等)还是大时代的背景(苏俄十月革命),都是很容易出戏的。况且导演 Warren Beatty把叙事聚焦在信仰与爱情这个老少咸宜的主题之上,片子拍得是行云流水、雅俗共赏,怪不得当初既叫好又叫座。


然而细想起来,把革命与爱情连在一起,除却票房的考虑外,也的确是有可比之处的。正如John Reed向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Zinoviev所争辩的那样,他对革命的热爱并不意味着要放弃对妻子的热爱,况且真挚的爱情反而可另革命的激情更加纯粹。弗洛伊德的“泛性论”似乎是此说最好的注脚,然而我更愿意指出这是基于自我的本真性(self authenticity):革命不是装腔作势的自我异化,不是社会交换的工具手段,而乃是个体自觉自发的激进性超越——超越自我或者人类当前的某种窘迫的生存状况。在这种意义上,真正的革命者只可能是John Reed这样的边缘人,而不是大权在握的Zinoviev们。Zinoviev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他的一言一行随时可能变成政治事件,于是工具性必须时刻压倒本真性,革命也就离身体越来越遥远。反之,John Reed除了对爱情和革命的信仰——那些指向他内心最深处的冲动,什么也没有,也不可能还有什么。于是革命与爱情的火焰在他的身体里愈发炽烈,直至耗尽生命的最后一点气力。


革命与爱情的第二个共性—哪怕它们果真具有自我本真性—便是其往往注定要走向幻灭。正如阿伦特在《论革命》中指出的那样, “十月革命对于本世纪的深刻意义,与法国大革命对于其同时代的意义一样,先是使人类最美好的希望转化为现实,然后又让他们彻底绝望”(p.45)。John Reed与 Louise Bryant看似传奇的爱情,他们两个人的革命,其实也莫过如此。于是当 Eugene O'Neill对独守空房的 Louise一针见血的指出:John不应当这样对你,他应当永远让你处在焦点的中心的。Louise,这个那么爱自己的女人,自然而然就崩溃得一塌糊涂。幸而在Warren Beatty的剧本里,后来的大时代救了他们:大时代让Louise隔着那么多人,在雄壮的国际歌声中,望着John的脸,又激动得泪流满面;大时代也让Louise终于能够陪John走完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然而,并非每个人的革命/爱情都能遭遇这样的拯救的,或者说,寄托大时代的拯救所反映的不过是深切的绝望(“解放与自由并非一回事;解放也许是自由的条件,但绝不会自动带来自由;包含在解放中的自由观念只能是消极的”。见阿伦特,《论革命》,p.18)。革命与爱情幻灭性的实质就在于: 革命/爱情不是万灵药,人们却想用它解决所有问题—不论失衡的社会结构或者人际结构、失范的社会秩序或是心理秩序—朝夕起效,一劳永逸。在这里,我们似乎又遭遇到了那个时代性的问题,亦即我们根深蒂固的线性时间观,对自我在此世实现的笃信,以及由此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存在的焦虑。

我想谈的革命与爱情的最后一点共性,便是“由人所开创和出演的一切故事......只有在行将结束的时侯才会揭示它们的真正意义”(阿伦特,《论革命》,p.52)。在我看来,John和Louise恐怕从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爱情会与那样的一个大时代息息相关,并最终成为其一部分。他们只是跟着内心的冲动在走,应着未知的生活在走,就那样曲曲折折,跌跌撞撞,起起伏伏的走了下去。哪晓得一不小心,回过头去,竟成为一段历史了!然而这样的历史,这样的意义,又是不可能属于爱情中的他们的。它只能存在于Louise面对逝去的John的哭泣中,只能存在于她苍老后的回忆中(如果有的话),只能存在于若干年后人们的谈论中。无论怎样,革命/爱情中的人们不清楚自己行动的真正意义,而一旦认清了意义(如果可能的话),无论合意也罢不合意也罢,革命/爱情却已然结束了。这样看来,正如在革命/爱情中所体现的那样,人们终其一身追求意义的过程— 因存在荒谬的焦虑感而激发的去荒谬化的过程—反而往往令自身的存在愈发荒谬起来:你所欲的,总是在抓住的刹那间逝去;不断的抓住也就是不断的失去。

烽火赤焰万里情Reds(1981)

又名:乱世情天(港) / 烽火赤焰万里情(台) / 赤色分子

上映日期:1981-12-03(美国)片长:195分钟

主演:沃伦·比蒂 黛安·基顿 杰克·尼科尔森 爱德华·赫曼 玛伦· 

导演:沃伦·比蒂 编剧:Warren Beatty/Trevor Griffith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