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7-01

言叶之庭:言の葉の庭：有些情绪只能说给懂的人听

作者与读者，导演与观众之间，向来是讲究缘分的。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被什么样的故事吸引。反之亦然。一部《秒速五厘米》拨动无数成年人关于初恋的心弦，而故事本身也是为他们所写。那些事情仿佛已经过去很久了。

许多作者其实都有情结。所以任凭新作层出不穷，一代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实说穿了都有同样的线索贯彻始终。周星驰是一番失去后才懂得的珍惜，王家卫是心里面曾经有过的你。换到新海诚的笔下，似乎就更加难以描摹，但总有一些花开了又谢，总有一些话无从说起，总有一些情感被牢牢锁记，一种无法自拔又不与外人相干的刻骨铭心。平凡少年的平凡感情究竟可以不平凡到何种地步，他始终如此懂得掌握其中的分寸。就好比公园庭院里那一树树翠色欲流的树木，落到不相干的人眼里，每一片叶子都轻巧而雷同——但究竟是不是这样，叶子清楚，仔细看的人，心里也清楚。

翘课的少年邂逅只吃巧克力和啤酒的女人，长长梅雨季节里，连稀疏雨水落下的节奏都变得掷地有声。从头到尾有许多事可以分享，但说穿了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一说。新海诚的少年永远是早熟的，一种欲说还休的望而却步。因为太珍惜眼下的一刻好，反而内心惶惶然不敢靠近。那也是只属于少年人的情意——“对于她来说，十五岁的我的一切，或许都不足为道吧。”仿佛行走之间偶然错过半拍子的心跳。连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却也心心念念渴望着，渴望着……因为太微不足道，太白驹过隙，以至于叫心虚的观众一个不小心就想起自己。那些如同水雾分子一般氤氲而难以捉摸的微妙情感，却真实地存在在所有气味相投的人身边。置身其中时未曾知觉，直到天晴之后，方才醒悟过来，觉得周边的一切已经变得不一样。

巧克力，橡皮擦，路口招牌，情景代入的节点历历在目。新海诚知道自己心里的涟漪，但出色之处在于更知道如何以之打动你。落叶散落水面散发的细微光华流转，电线上悬挂的稠密清澈的水滴，皮鞋踩在湿润青石板路上发出的声响……比起《秒5》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大量细节画面，随时可以跳出屏幕，以三维的切实形象存在，于司空见惯中暗暗昭示着，引诱着你与主人公产生心心相印的共鸣。而孝雄的情感路线本身也是至为稀松平常的一回事——想念，但找不到理由再见；愤懑，但完全无法撼动这种不公；爱慕，但明明可以挽回的时候却一定要做出一些任性的举动。他的故事只是他的故事，与所有曾经怀抱过朦胧情愫的少年一样，在后来的人生路上，在别人的人生路上，这种情愫能够付诸实用性的可能不过是千万分之一。又或者一切在他打着伞走进浓荫环绕的庭院的那一刻，已经发生改变，根本不由得他自己再做什么别的选择——和这一点不同于《秒5》中的贵树——贵树的故事，是自己一步步展开的；而雪野之于孝雄，意外的成分却成为主导。无独有偶，殊途同归，这些倒也不那么重要——反正结果不都是一样么？春夏秋冬毫无悬念地一一过去，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在老地方盯着空白的位置凝望一回，然后淡淡说一句：俱往矣。

到这个时候，那俱往矣的一切在生命中究竟是怎样一个地位，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喜宝》里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她或者没有进过集中营，走警报逃难，或者没有吃过这种苦，但是她一样有资格疲倦，她一样有资格自杀。” 太平盛世，百家争鸣，平凡人能拥有的也不过只是平凡人的生与死，情与爱，平凡人的一生罢了。可是归根究底，世上也并没有完全重合的两片叶子。但凡自己心里真的当成一回事，说出来往往也能叫别人动容。并没有哪一种爱比另一种更了不起。对于一个要看排山倒海的观众，发生在梅雨季庭院里的剧情只能是寡淡如清水；但倘若是一个静着心在其中寻找共鸣的观众，他却可以深深体会到每一片叶子飘落的弧度，每一束光穿过发丝的质感，每一个下雨天，对于喜欢的人的期待。作为一个作者，能让看着自己作品的人心领神会，恍若隔世，或许也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而旁的一切也不是那么重要；毕竟不是所有故事，都有必要说给所有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