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01-17

赵氏孤儿:赵氏痴儿

先来重温一下纪君祥版《赵孤》的情节：晋灵公时，武臣屠岸贾与文臣赵盾不和，设计陷害赵盾，赵盾与其子赵朔全家三百余口因此被满门抄斩，赵朔之妻庄姬生下一子后托付赵家门客程婴，亦自缢而死。程婴将婴儿放在药箱里，负责看守的将军韩厥同情赵家，放走程婴与赵氏孤儿后亦自刎。程婴携婴儿投奔赵盾老友公孙杵臼。此时屠岸贾急欲斩草除根，为搜出孤儿便要将全国半岁以下一月以上的婴儿杀绝。程婴与公孙杵臼商议，决定献出自己亲生儿子以保全赵家血脉。后程婴便向屠岸贾告发公孙杵臼私藏赵氏孤儿，屠岸贾信以为真，派人搜出婴儿，杀之。公孙杵臼也自杀而死。屠岸贾心事已了，便收程婴为门客，将其子程勃（实为赵氏孤儿）当作义子，又取名屠成。二十年后，赵氏孤儿长大成人，程婴告诉实情。赵氏孤儿悲愤不已，决意报仇，遂奉君命将屠岸贾族灭。

在老版故事中，人物性格鲜明，屠岸贾大奸，程婴大忠，韩厥大义，赵孤至孝，人物死得壮烈，活得屈辱，最后快意恩仇，皆在情理之中，也算令人感动。不过这一切在陈大导演的法眼之下，是那么老套俗气，乏善可陈。于是，在这部《赵孤》中，所有人物都像是刚参加过电锯惊魂的游戏，精神状态发生了极大变化，脑子大概都被用氢氟酸洗了一遍。

先来说说屠岸贾与赵氏的矛盾。人物正邪之分似乎完全颠倒了过来——赵盾是相国，大权独揽飞扬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与国君说话也俨然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他儿子赵朔，仗着自己老爸是总理，又勾搭上了公主，鸡犬升天做了驸马兼将军，更是小人得志便猖狂。无论在外打了多大胜仗，照规矩也该是将军到宫里陛见国君。他倒好，要国君亲自出宫去迎接他。本末倒置的背后是狼子野心。如此做派，哪里有半点忠臣良将的气度，分明是曹操曹丕严嵩严世蕃这样的乱臣贼子嘛。反观屠岸贾倒是颇有大家风范，赵盾父子仗势欺人好几次无端挑衅，他都能沉住气，从容应对。比如晋灵公玩弹弓打瞎了赵朔的马眼，赵盾却借题发挥，诬称屠岸贾所为，灵公也连忙推卸责任，屠岸贾却能忍气吞声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吞下弹子息事宁人；赵朔生了儿子，屠岸贾在朝堂上道贺，赵朔竟用“如果大人的儿子不是早死，现在他也该有儿子了吧”这种欠抽的话来回应，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羞辱了，而屠岸贾也能甘之如饴，足见此人城府极深，很有谋略。

在政治斗争中，人与人的关系反而变得异常简单，非友即敌。为友则千方百计笼络之，为敌则绞尽脑汁铲除之。赵盾父子虽于屠岸贾不睦，但又无彻底铲除屠岸贾一派的周密计划，此时屡屡挑衅，除了打草惊蛇加深矛盾之外，毫无意义。而屠岸贾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勾结内侍，紧锣密鼓地进行政变准备，里应外合，将晋灵公和赵氏全族一网打尽。这又颇似后来张居正和冯保的联盟。奇怪的是，赵氏父子对此又一无所知，毫无应对之策。害人之心未有，防人之心又无，看来真是脑残到了一定境界，焉能不败？

屠岸贾的反击是迅速而残忍的。利用晋灵公在饮用赵盾献上的酒时，放出事先训练的毒虫杀死灵公，造成赵盾进毒酒这一假象，同时出动甲兵，展开族灭赵氏的行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全无半点犹豫和惊慌，也自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赵盾仓皇出逃，未出宫门即遭捕杀；赵朔在回府途中遇伏亦遭毒手，赵氏全族三百余口被斩尽杀绝。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赵朔的妻子庄姬在紧要关头竟然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婴。

故事进展到这儿，虽有些古怪，但还算是顺理成章，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有些蹊跷了。程婴受庄姬嘱托将赵氏孤儿装进药箱正打算出门，韩阙单枪匹马闯进来了。这就很有问题。屠岸贾出动甲兵围攻赵家，按理说应该是一帮人冲进来，为什么单单是韩阙一个人进来？难道其他人全在外面傻站着不动让他占头功？韩阙明明是屠岸贾的人，一开始便伸手抢孩子，他也明说了，孩子不死他得死。结果他抱着孩子走院子里踩着一条死鱼滑了一跤，孩子又脱手飞回程婴怀里去了。而他从地上爬上起来的时候，态度发生了180度的转变，决定放人。如此巧合，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韩阙因摔倒造成颅脑损伤引发精神疾病，临床表现为类精神分裂症或类躁郁症状态、痴呆、人格障碍或癫痫。接下来他的行为也完全符合一个疯子的特征，先是向屠岸贾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谎报军情，说庄姬的孩子没生下来，结果左眼挨了一刀，饭碗也丢了。他游魂似的混了十几年，其间除了偶尔和程婴喝酒啥都不干，最后终于有机会从背后下黑手，报了一箭之仇，然后就消失了。如果他想报仇，为何要等十几年？这十几年间行刺的机会难道一点都没有？莫名其妙，神经病！

当然，比韩厥更不正常的是程婴。老版故事里的程婴，是和公孙杵臼唱双簧，假意告密，牺牲了自己的儿子，隐忍十几年最终才得以复仇。调包计计策十分高明，程婴以卖身投靠为幌子博得屠岸贾的信任，情理上也完全说得通。但在陈大导演编排的故事里，程婴的智商一落千丈，先是被屠岸贾识破私藏赵孤，随后不得已供出窝藏地点是公孙杵臼家，最后导致自己的老婆儿子被杀。奇怪的是，这个“历史反革命”竟然在阴谋败露后堂而皇之地抱着赵孤自投屠岸贾门下，而屠岸贾竟也不计前嫌照单全收，十几年不起疑心。真可谓没有最傻，只有更傻。屠岸贾的上当，也只能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得了早老性痴呆。

最后赵孤长大成人，与屠岸贾亲如父子。程婴告知真相，赵孤充耳不闻。随后屠岸贾中了韩厥的毒箭，赵孤像死了亲爹一样向程婴讨解药。最后，在屠岸贾疑心全消，程婴万念俱灰的情况下，赵孤突然翻脸，上门杀了屠岸贾。脸变得比天还快，只能有一个原因，赵孤得了狂躁症，这种病多发于青少年时期，病人情绪反应不稳定、易激惹，可因细小琐事或意见遭驳斥，要求未满足而暴跳如雷，可出现破坏或攻击行为。更不可思议的是，赵孤上门杀人的时候，偌大一个相府竟连一个卫兵都没有出现，只有屠岸贾一个人着了些披挂，人模狗样地坐那儿挨砍。可见是命中该绝，神仙都拦不住。

就这样，推翻昏君，诛杀权臣，让中国人早一千年吃上鸡汤挂面，早八百年用上马镫的人民英雄屠岸贾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挂了，乱臣贼子赵孤和程婴反攻倒算最终上位，继续从事其独断专行分裂祖国的罪恶行径。如果说纪君祥的《赵氏孤儿》是一部精彩的古典悲剧的话，那么陈大导演的这部《赵氏孤儿》在悲剧性方面无疑更胜一筹——有什么比剧中主要角色无一例外全都患有严重的智力和精神障碍还要悲惨的故事呢？有什么比被迫花2个小时观看一群智障和神经病不断挑战人类智商的下限还要悲惨的遭遇呢？如果有的话，那大概是陈大导演的下一部电影，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