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闪光的那两段台词,我愿意忽视其他所有不完美,给这部电影五星。更别说看到罗南那个Goddamn idealist 的样子,叛逆,脆弱,孤独,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永远像个刚刚背井离乡的有着一双蓝眼睛的异乡少女。
多年前,当只有十几岁的我读到波伏娃的《第二性》的时候,我就想丟盔弃甲地远离女权主义的道路。因为里面每一个客观列出的所谓不公平,都是我所在的小镇生活的注解,都是我的正常生活。你听到最多的永远是,女生不应该去做什么。女生不要说脏话,女生不要谈论性,女生最好去学文科,女生上了高中就没有后劲,女生不要去离家太远的地方读书/学习,女生事业心不要太强。如果不是迫于篇幅,我可以一直列下去。
我们常常说读书的目的是可以在生活中验证,是的,我想我验证了,然后呢,我要去反抗吗。当时的我这么想,但我太弱了,我矫情脆弱,没有突出的能力,害怕特立独行,我怎么反抗呢,我的敌人太多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女生罢了。我那时候甚至都不敢说我看的这些书,我看这种书干嘛,能让我考试排名多上升十名吗?显然不能。我曾经觉得也许最好的生活,就是躲在人群里活得像大家一样正常,普世而快乐,不必去想我作为女生的一些烦心事,比如how to marry well or how to be fuck-you rich.
虽然我后来才发现,我最大的敌人是我自己,我最终要正视面对乃至对抗的东西,和我是男是女没有多大关系,而是我生而为人必经的难题,我要战胜的是自己的懒惰,肤浅,虚荣,轻易放弃,目光短浅,瞻前顾后。我不会因为打心底接受“我是女性我并不比男性差”这个身份认知就突然变成了the best version of myself。我相信男性也需要去处理他们自己的这些难题,我们都只想变成更好的“人”,而不是只是分裂开来谈论的男人,或者女人。但是,不得不说,这里有一种环境的不可抗性,很多时候环境就是对男性的失败和尝试更宽容,女性从很早以前,就容易生活在一个充满否定和更多诱惑的环境中。当然这个环境在变好,感谢很多伟大的真正的女权主义者,但这个环境过去存在过,今天也许依然还存在。这可能也是为什么,2020年我们依然会充满兴奋和感动地谈论《小妇人》,这部写于几百年前的关于一群无足轻重的女性们的故事。
所以Jo更难和自己和解,因为她为了写作可以放弃爱情,就像从草稿纸上划去多余的那个段落。她有灵魂,有激情,有野心,她拿着稿费在冬天的纽约街头飞奔的时候像是春天的闪电。但这不意味着,她就可以不再孤独,放弃爱情并不意味着她不再害怕孤独,而是她对某些事物的激情在某一天压倒了控制着正常诉求的理性和其他的一切。但说到底,正如Jo的妈妈所说的,Jo寻求的只是被爱,而不是像失去自己那样去爱别人,像所有那种过于自我关注的the talented一样,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Jo的激情依然都会在她的纸笔上,很久之后Bhaer大概依然会想起,Jo站在壁炉旁写小说写到衣服着火了都浑然不觉的那个侧脸。
我个人最感动的是,每个人都在劝Jo写下去。所有人或多或少都知道Jo对于写作的激情,时日不多的Beth在海滩说,你要写下去,哪怕我不在了你也要写下去(此处暴哭)。年轻时Amy也知道Jo不在乎好看的衣服,她只在乎自己的小说,所以Amy伤害Jo的方式只有烧了Jo的手稿。Jo的妈妈上楼来看Jo,第一反应也是说,我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写作。
而Jo后来写着违背本心的故事,被编辑批评嘲笑,想放弃又不甘心,变得敏感冲动,会因为Bhaer诚实的批评就绝交摔门离开。是的,因为她很好,所以她不能只写这些烂俗狗屎。记得琼狄迪恩怎么说的吗?“失败从来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深夜和自己懒惰、软弱、违背的誓言、被浪费的才华挤在同一张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所以, Jo,你必须写你自己的故事。You have to find your own tone. 哪怕这个故事,无聊,琐碎,不深刻,不宏大,只是小妇人的故事。没有一个时代会没有故事,加西亚马尔克斯说:“对作家而言,凡事皆有用。哪怕是挫败感。”,所以文学圣殿里的小说家们曾经前仆后继,用毕生激情投入到讲故事这一伟大又无足轻重的事业里。
当然,我还是觉得从Jo在雨夜出发去找Bhaer那刻起,就是书中的平行时空了。最后也许暖色调的平行时空里所有人欢聚一堂庆祝Jo的新书出版。而冷色调的现实中Jo只是看着她的书终于被制作出来,微微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