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小妇人》是青年导演格蕾塔·葛韦格于2019年导演的影片,改编自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的同名著作。影片使用平行剪辑的方法,巧妙地讲述了女主人公Josephine March以及她的三姐妹一家人的爱情、磨难和抗争的故事,这个已经改编为电影四次的文学经典,在格蕾塔的执导下迸发出新的火花。本文从人物塑造、叙事两个角度浅谈该版本《小妇人》的精彩影视化。
1 人物塑造
Josephine(下称Jo)作为影片核心人物和原著作者的半自传化身,在影片中处于叙事的核心位置,大多数镜头都围绕着Jo所发生的故事进行。从影片开头,Jo便以中性化的打扮出现,坐在椅子上的局促不安、手上没有洗掉的墨水痕迹等已然勾勒出一个不修边幅的姑娘形象。随着Jo和出版社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领到自己的第一笔稿费,满心欢喜的跑出出版社这半分钟的奔跑镜头,小妇人的故事正式开始。奔跑作为一个标志性的镜头贯穿在格蕾塔·葛韦格的历部影片中,从《弗兰西斯·哈》(该影片中格蕾塔是女主演而非导演)中主人公自由自在奔跑,到《鸟小姐》中主人公迷茫无助的奔跑,再到《小妇人》中充满希望的奔跑,聚焦在女主人公奔跑的平移镜头成为格蕾塔影片的标志性镜头,也让这部《小妇人》有了独特的气息。
Jo不同于其他女性的特点也在叙事中逐渐展现,如Jo和Amy从小喜欢斗嘴,而Jo总是控住不住情绪动手打Amy,再如Jo经常冒出一些粗俗的言语而被Meg训斥,亦有Jo笨手笨脚烫掉了Meg的头发的场景,还有Jo在阅读信时裙子被壁炉点燃的镜头。但导演为了淡化Jo生来男性化的这些特点,也花了很多镜头,来展现Jo也有女生的情感情绪的一面,比如Jo在纽约和教授好友Fred一起欢快跳舞的镜头,或者Jo和Meg一同参加舞会,因裙子烧焦不敢在众人面前跳舞,但随后在Laurie邀请下两人偷偷起舞的镜头。这些镜头共同勾勒出了一个非常具有男性特点、但终归是女性角色的Jo。
Jo的形象不仅通过上述情节来展现,同时也通过她与其他女性角色的对话等互动来实现进一步丰富。Jo与几个女性角色的对话就展现了她对性格、梦想和现实的探索,从而完成了自身的人物弧光。
第一次是与March姑妈的对话。姑妈一生未婚,在与Jo不乏诙谐的交谈中,向Jo灌输了女性自立与财富脱不开身、而女性获得财富的方式除了嫁给金钱别无他法的价值观,可以说姑妈的存在就是传统价值观和女性主义相对抗的矛盾体,而后Jo离开了姑妈也预示着Jo追求人格独立的女性主义价值观得到发展。
第二次是在Jo与Amy产生矛盾后,Amy不慎跌入冰水中着凉使得Jo十分内疚,于是与母亲交谈的情节。Jo向母亲哭诉自己的坏脾气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母亲宽慰她,告诉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很像Jo这样,花了许多年才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段情节展现了Jo对自身性格的探索,同时也使得母亲的形象稍显立体。
第三次是面对Laurie的表白,Jo做出了非常勇敢的决定,她选择诚实、坦然地对待自己的感情,告诉Laurie自己并不能感受到和Laurie一样的爱意,“I can’t say ‘yes’ truly, so I’m not going to say it at all.”她这样拒绝了Laurie。如果说Jo顺应社会期望,她完全可以伪装自己的情感,嫁给Laurie,继承一笔不菲的财产而度过衣食无忧的一生。婚姻作为贯穿整个影片的线索,代表着传统社会价值观,所以当Jo拒绝Laurie时,不仅是她不希望伤害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更是对于传统价值观的挑战。
最后是在Beth病重时,在海边与Jo发生的交谈。在纽约时,由于Fred并不喜欢Jo的作品,两人争吵并且不欢而散,对于Jo来说这样的打击不仅是朋友间的不和,并且严重伤害到了Jo作为一个作家的自尊,而此时的Jo收到Beth病危的消息,便以照顾Beth为由逃避这些伤害,于是也停止了写作。Beth在于Jo的交谈中,展现了异常老成的平静和淡然,告诉Beth不要为了评价、而是为了他人而写作,让Jo放下了对于自尊、名望的执念,随后Beth的死亡直接刺激到了Jo,并促成了《小妇人》这个“书中书”的创作。
影片花了大量篇幅塑造Jo的人物形象,但并没有让其他女性角色沦为纸面的角色。如果说Jo是一个突破传统的女性主义的典型,那么各个角色都通过各自的特点来传达女性主义的观点。
例如Meg一开始就喜欢上了John,一个收入微薄的家庭教师;Amy是四个姐妹中最能融入上流社会的女孩,尽管曾向Laurie表达了“婚姻本质上就是经济婚姻”这种观点,但她一直爱着Laurie,于是在另一位爱慕她,即将与她订婚的男子提出请求时,Amy毅然选择了爱情,抛下一切回到了家乡,寻找Laurie。
在Jo成长的过程中,父亲的角色是缺失的,真正承担父亲身份的,是March姑妈,她向Jo传递着冷酷又现实的婚姻本质,但同时,又以身作则,成为Jo对于女性独立的想象——一个家财万贯的老太太。反倒是因投身战争一直远离家乡的父亲对于姑娘们更像是牵挂和期许,甚至对于情节推动毫无作用,这与传统的男性角色在文学作品中的作用是截然相反的。
2 叙事
影片最大的叙事特点是交叉叙事,通过镜头色彩的冷热来区分两条时间线的情节,一条是暖色的,7年前的回忆,或者说Jo笔下《小妇人》这部作品内所发生的故事,一条是冷色的当下,或者说Jo真实世界所发生的故事。笔者认为格蕾塔在创作这部影片的过程中,有意模糊了两条时间线究竟是同一个世界所发生的故事,亦或是发生在主人公真实世界和主人公笔下故事中的内容。在影片开头,格蕾塔便引用了原著作者路易莎·梅的一句话:”I’ve had lots of troubles, so I write jolly tales.”暗示了两段时间线其中一段是虚构情节,另一段是实际发生的事情的可能性。
影片的叙事结构上,首先容易观察到的是片头和片尾的对应,让银幕时间形成了完整的结构。影片第一个镜头是Jo与出版社老板商讨所投稿的故事,老板告诉Jo,一个好的、有卖点的故事,其中的女性角色要么结婚,要么死去,这一非常男权特色的要求结束了这个镜头;而影片最后一个镜头,是Jo与出版社老板争论Jo笔下的《小妇人》主人公结婚与否的问题,Jo最终选择了妥协,并修改了结局,让主人公获得了圆满的婚姻。这一原作中饱受诟病、充满矛盾性的结尾在格蕾塔的处理下,成为了影片中的虚构,而影片中的真实并没有被透露,而是作为想象留在了观众的思绪之中,笔者认为这是该版《小妇人》所传达观点中最为新颖的部分,也体现了格蕾塔作为新晋导演,其剧作能力的天才之处。
为了弱化两端时间线的虚构与真实的割裂感,格蕾塔将两段交叉叙述的时间线衔接的非常自然,在转场镜头的设计中独具匠心。笔者从电影发展的顺序,列举五个转场镜头。一,Jo在火车上做梦,回忆曾经一家人一起在圣诞节帮助穷苦家庭,捐赠了她们的早餐,又收到Laurence先生的大餐礼物,从而引出了Laurence先生和Laurie两个人物,这个圣诞节的梦境(回忆)结束于Jo再次在火车上醒来,回到了现实;二,Laurie第一次加入四个女孩的俱乐部,并且留下了互相联系邮筒的钥匙,镜头从对Jo接到手中钥匙的特写,巧妙转到另一条时间线中Jo是用钥匙打开邮筒的镜头;三,Jo因Beth病情加重而回到家中,发现大家都没有告知Amy关于Beth病重的消息,Jo此刻觉得气愤而不公平,从而勾起Jo的回忆,曾经与Amy产生矛盾的回忆,虽然没有构图上的衔接,但情感上两个镜头是相同的;四,Jo带着病重的Amy去海边养护身体,Amy靠在Jo的身上时二人的对话,与Amy小时候得猩红热时Jo陪在Amy身边这两个镜头交叉出现,在叙事、构图上两个镜头高度相似;五,Beth去世一段时间之后,Jo回想起自己草率拒绝Laurie而感到非常后悔,因此留给Laurie一封信,伴随着Jo的自白,画面跳接到Jo刚去到纽约的时刻,也就是Jo的自白所描述的场景。
笔者未描述的转接镜头还有很多,这些衔接将来回交叉出现的两条时间线的情节巧妙地串联在了一起,使得整部影片结构完整,在保证叙事流畅的同时,用不同的色调区别两个时间线的情节,这样的做法确实简单高效。
主人公Jo写的书就叫做《小妇人》,因而影中影的设计是必不可少的,如前所述,格蕾塔通过两段时间线交叉叙述的方法,将影中影设计成为了其中一个时间线,从而达到了情节的虚构化处理,以达到元叙事的目的,从而传达格蕾塔作为创作者观点:真正的Jo也就是原著作者路易莎·梅终身未婚,拒绝妥协,是个彻头彻尾的女性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