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3-23

隐形人:论一场事先张扬的反转如何让我们暂时闭上了眼

写这一篇的缘起是昨晚跟朋友看完之后，朋友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惊天大反转’？？那也太无聊了吧！！”于是开启了自行脑补：其实女主才是自始至终的大boss，男主和哥哥才是被操控的受害人。嗯，摄影机给你，你来拍肯定更精彩。说着两人纷纷拿起手机刷起了豆瓣影评，想从“深度剧情解析”之类的文章里寻找答案和佐证，但翻了一下发现，似乎大家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然后今天，看到一个吵开了的帖子（郑重的向我所说的没看懂这电影的人道个歉），思路神似的脑补，才意识到，哦，原来真的会有很多人因为这个片子不够阴谋而失望。继而意识到，这种对“惊天反转”的过度期待而产生的过度脑补跟阴谋论的思路其实如出一辙——在既定的、先行的预设下，所有事实证据都可以按照需要被重新解读，所以细节什么的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埋下那颗怀疑的种子，就像盗梦空间里最后所做的那样。就像这部电影，为了营利的需要，被宣传为一场“惊天大反转”，以至其明晃晃的无处不在的反家暴、反人身控制、反男权压迫的象征和隐喻，反而被视为是不够深刻的表达。
当然，作出这种解读的我，某种程度上也有论证其成立的义务，不然跟阴谋论随意播散怀疑种子的行为没什么区别，但实在时间有限，帧帧截图万字长论真的做不到，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反正我只能接受宫水三叶的口嚼酒。
所以女主到底是绝地求生从懦弱逃避走向暴力反抗，还是隐身幕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电影最关键的节点（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高潮）即是女主妹妹（好像很多人误以为只是闺蜜）之死——玉兰餐厅凭空杀人事件！这是一场女主预先计划的谋杀吗？其实只要回答了这个问题，便能疏通整个剧情的逻辑。所以，它是吗？是吗？？是吗？？？
它明显不是啊！女主为什么要杀她妹妹啊？女主为什么要设计自己犯罪、入病院啊？如果她真的已经实现了控制男友的高级操作。500万，那是男友的诱饵，不是女主的猎物啊。在一起，好好控制着这个男人，会缺500万？？深夜狼奔脱逃，一顿惊恐自闭，只为了骗500万？
它不可能是。所以这个重要节点对女主的最大影响就是，让她深刻地意识到，逃避是没有用的，靠别人是没有用的，她需要自己站出来，直面并打败那个恶魔。绝地求生，哀兵必胜。必须夸一句，最后女主武力值和智商值暴涨后的反杀，看得真叫一个爽！女拳出击，招招制敌。虽然这也让很多人怀疑女主才是背后大boss，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但其实只要理解上面那个节点的转变，就能明白这一切的逻辑是多么顺畅自然，以及，鼓舞人心。
值得注意的是，吵翻天的帖子里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说女主男友的控制狂人设是女主一手建立的，是她一直在控诉，但影片并没有直接描述。这真是阴谋论里最狡猾的一点了，这个理论乍看真的很有道理哎，甚至，很深刻。但是影片真的没有直接描述吗？那一开始女主独自一人的紧张逃亡，紧张给谁看？还有已经不能再明显的狗脖子上的电子项圈。2020年了，难道童话故事的结尾一定要再加一句“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才算happy ending？一个令人信服的反转，一定要建立在人物前后行为逻辑连贯的基础上，最开始逃亡的基调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演一出反转大戏，女主在独处状态个人视角的惊恐失态是演给谁看？玉兰餐厅和精神病院的崩溃，如果也能被看成是事先的计划和反转铺垫，那我只想说，这部电影不该叫《隐形人》，而应该改成《隐形影后》。
以上一直用反问句，也表现出自己对这种简单直白的事情还需要解释的不耐烦，但同时更值得反思的是，越是对简单直白的事情，在预设先行的情况下，为什么我们越是视而不见？比如很多人都提到了，甚至我自己也在电影的前半段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女主被迫害妄想症下的幻觉甚至人格分裂？明明，我们明明看到了床单上的脚印、凭空呵出的冷气和带血手印的药瓶，而明明电影那么强烈地明示男友是光学专家，就差摁头告诉观众他会隐形，但我们还是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我们试图去寻找解释，怀疑这是不是导演运用镜头的把戏，为了最后的反转。直到那一桶油漆，明晃晃地浇出一个人形（看讨论很多人认为这是一个恐怖高潮，深以为然）。
突然想到（那个吵架贴也提到了），2000年就出了同样表现隐形技术和伦理灾难的《透明人》（年少无知的我看完之后至今留存着若有如无的心理阴影），但是一项20年前就已经被用来拍科幻惊悚片的技术，20年后已经完全没法称得上是科幻，而成为了一种极有可能实现的技术，那此刻选择这种技术题材拍科幻、惊悚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所以，如果这个片子真的有什么更为深刻的“阴谋”，应该是蕴含在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上。
我其实很喜欢朋友在观影中途提出的一个理论，她说片名是《The invisible man》，所以这个所谓的“隐形人”是一定不会出现的，因为他出现了就不再是“invisible”。当然，后面被迅猛又直接地打脸了。但其实，她没有说错。
当我开始反思自己对女主受迫害妄想症的误解，反思自己的视而不见，我便开始愈发清晰地意识到预设先行对思维的误导有多么严重。回到电影里，真正隐形的是那个控制狂男友吗？当那个blingbling的隐身衣出现的时候，我们第一反应是，这设计也太low了吧！虽然它也有在努力地表现一种科幻感，但很明显，如果普通观众都觉得low的设计，导演心里就没有过一丝怀疑吗？从这里我开始猜测，这是一种故意，就是明晃晃地拍醒你，别瞎猜了，就这么简单。以一种粗暴的手段揭露一个似乎过于简单真相，挑战观众的智商高地：“Are you kidding me?!”
所以，the ivisible man, 真正隐形的，是那个控制狂男友吗？
穿隐形衣的人，都曾被明白赤裸地暴露在镜头下，不管是通过油漆、揭面还是一闪而过的包包暗示，那真正隐形的到底是什么？一场被事先张扬的反转，导致让我们视而不见的真正主旨是什么？就像一开始那个黑人警察和妹妹对女主的怀疑（他们虽然爱她但一开始也并没有真正信任她），我们一开始不也是带着偏见在看她吗？即便她已经数次指出了事实——家暴、人身控制、男权压迫无处不在，但我们，真的都看见了吗？仅仅一颗怀疑的种子，就可以让这些明晃晃的事实变成对女主（或曰这个时代的普遍受害者）的怀疑、猜忌和不信任，这难道不才是最惊悚、最恐怖的吗？
真正隐形的不是人，是我们随处可见却又常常被我们视而不见的偏见。而它们，从来没有出现在电影中，却植根在我们心里。
p.s. 当我写下这些的时候，默默滑到最上把三星改成了四星，所以这篇很有可能也只是一种过度解读，就像这部电影很有可能也只是一部拍得不够悬疑、不够惊悚、不够科幻的商业片。
p.p.s.所以这场事先被张扬的反转，只是一个商业噱头吗？我开始了阴谋论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