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耳导演的《无名》,有一幕是刻画叶先生和方小姐的,叶先生在盥洗室想和方小姐聊一聊,方小姐让他去死。这一幕,程耳发表在GQ上的短篇小说《东亚往事》中亦有提到。
在《东亚往事》里,叶先生是一个混沌得多的,随波逐流的人,对事业、对爱情都没有信仰。
他在日本旅居时,拒绝了房东太太的肉体邀约,不是出于原则,而是出于一种较劲式的要强,看着别人尴尬,自己好像就可以高人一等了。以至于事后屡次回想起来都后悔不已,觉得自己错过了某种好处。
在爱情上,他和方小姐激情过,颤栗过。但在方小姐遭遇不测,因为某种泄愤的理由上了被斩杀的黑名单,他明明可以救却没有去救,以至于事后每每惆怅,为什么不去救呢。惆怅过后,又去娶了房东太太的女儿。
在事业上,稀里糊涂地跟着父亲加入了汪伪政府,组织倒台后他侥幸逃脱,和平年代又稀里糊涂地被选入中日友好代表团。终是觉得无趣了,还是拒绝参加了,守着多摩川过安稳日子。
《东亚往事》里的叶先生,展示了一个没有信仰,混沌的人麻木的一生。他是有感情的,也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所以有惆怅,有拒绝,但他终是没有信仰的小人物罢了,因为运气好,一生还算顺遂。
但在《无名》中,没有信仰的人,往往都不得善终,比如骑墙派的唐部长,以政治谋生的王队长和叛变组织想回家种地的张先生。程耳在致敬昆汀的《低俗小说》,一样混乱的剪辑,就像动荡的生活。一样刻画了混乱中的信仰是如何救赎一个人。在《低俗小说》中,朱尔斯看到子弹全部打偏,认为是神迹,决定金盆洗手不干黑帮的事情了,最后得到善终,而与之相反的文森特却认为所谓的神迹不过是巧合,最后命丧黄泉。《无名》中,叶秘是有信仰的人。对爱情,他一直深爱方小姐,护她周全,为她善后,唯一一次因为泄愤打了日本人而被关起来无法保护方小姐,方小姐被王队长杀害了,他的痛苦不已和王队长的麻木不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多年后,抗战胜利,他来到香港生活,一身劳工打扮,是因为他记得方小姐说过,她以后会嫁给一个劳工。事业上,他潜伏得很深,沉默、谨慎、利索,赢得了日本高层的信任,被梁朝伟扮演的何先生托付,最后利刃出鞘杀了日本人。
何先生、陈小姐也是有信仰的人,陈小姐始终记得自己是有先生的人,不像张先生,在飘荡的生活中把虚无缥缈的爱情当作寄托,自作多情地认为陈小姐会喜欢他,在遇到任务可能暴露的危险时,想到的是算了,不干了,最后背叛组织时被何先生反杀。
甚至国民党的女特务,江小姐,也是有信仰的人,她归属国民党,看不惯汪伪政府,计划谋杀唐部长(历史上汪小姐的原型是郑苹如,两次传递出汪精卫背叛国民党的情报,后刺杀丁默邨失败被斩杀)。江小姐被抓后,一口咬定是情杀也不愿暴露自己特务的身份。电影里,程耳温柔地给了她好结局,何先生放了她,她投靠了共产党,她的赠予何先生秘密手册帮助杀害日本公爵,导致国民党和日本的和谈失败。
混沌、动荡的日子里,信仰是光,哪怕在平凡的生活里,人总要相信点什么,才能做好每一个重要的决策,过一个有意义的,上升的,不后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