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程耳是因为16年的罗曼蒂克消亡史，那时许久没有在荧幕上看到从视觉还是听觉都充满美感的电影了。《Where are you father》的曲子在夜晚章子怡坐上的汽车行驶在芦苇中一声声撩拨着感官。

罗曼蒂克吃饭的场面尤为好看，男男女女斯文的样子，讲一口你侬我侬的吴侬软语，绵里藏针，好不厉害。血腥都是隐藏起来的，上得台面都是一张正经的面孔，狰狞是不能够的。

那时就觉得程耳这装腔作势的姿态有点特别，可以说我不讨厌，甚至隐隐期待他接下来的作品。时隔7年，再一次在他的电影中看到了久违的造作。谁知道这七年，我的心境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从没办法欣赏复杂多变的人性与情感，到了今天竟然觉得人性中的纠结无奈与悔恨都好真实得可爱。一个光荣的伟大在我心里下降了，一个真实的卑鄙在我心里上升了。这一次，荧幕中反射出的导演程耳，让我觉得就算别扭也未尝不可。

对于一个对自己艺术追求和审美充满自信的导演，强调他拍的是商业片究竟是一种顺流而下的迎合还是高傲的自负？一别五年，没想到这次在荧幕前，那些暗喻，那被剪碎的时间都不再深涩。不再纠结故事的结局，不再纠结人物的命运，这一次就透过导演的镜头看如何搭建出他想象的那个世界。

程耳貌似很喜欢拍摄抗战前夕和期间各方势力焦灼一起的上海，除了他熟稔那段历史，是不是在各种混乱中留给了想象的空间，让一个有着文学爱好和追求的导演得以发挥。同时我也发现他的电影经常聚焦“小人物”，那些在历史中留下名字的大人物只是他电影里背影式的衬托。但他的“小人物”并非真正的小人物，而是参与改变历史进程的那些不被大众所知的人。从这个角度来看，程耳心里拒绝被讴歌的大英雄主义，而存在一种精致的英雄主义，这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在公众宣传中定位自己的电影是商业电影，而且一遍遍强调不要低估观众的审美。那些看着晕头转向的观众在商业电影的标签下质疑自己的趣味及审美。

非线性叙事并不罕见，但对观影来讲确实不太友好。它要求观众的注意力要紧跟镜头，否则在穿插的跳跃间就落队了。打破时间，又可以创造空间，营造出现实与虚拟真假难辨的二分世界。但在《无名》这部片里，空间是实在的，剪碎的时间只是在玩遛狗的游戏。给你一个片段，啪突然断掉再给你另一个片段，让你拼凑出导演脑海中他想让你看到的那个故事。这个故事简单甚至有点乏味，他却用一种复杂的方式每次只给你一点，吊着你的趣味游走。我承认这是一部非常美的电影，每一帧画面的比例和色调都给了眼睛丰富的刺激，那些精心设计的暗藏明露的线索又不至于让你瞌睡连篇。那些隐晦的暗喻和大量的象征，就像含蓄的诗篇一般，余味悠长。但诗除了绘景、它还谈情言志，它需要有哲思的内核。光有漂亮的卖相是不够的，要有主题和思想。我遗憾程耳将他的审美大量用于繁复的技巧堆砌，将他的才情只用于人物并不复杂的对白和事物的互文对照，而缺乏对人物行为的合理铺垫。影片中的每一个人物都像是为了最后一个悬疑高潮揭开的工具人。如果从这个层面来讲，说这是部商业片那是充分的。上一回看《罗曼蒂克》，我以为国产商业片还是有希望的，但是这一回经过了三年疫情，从前的希望又遥远了好多。

如果非要说出点好的，无名这部片子的节奏是可以被称赞的。但无数的电影也用了这样的节奏踩点。搞笑的是，它怕观众等不及最后的高潮，在一开始就把何先生明显的人物角色告知与众，让观众以为这是一部动作剧，和那些香港动作片没什么区别。等待着最后的打斗，但他高明的是，他设计了最后一个反转，让其披上了悬疑动作的外衣。可最后拍成了帝国的宣传片，这就让我难以释怀。我不怕韩三平之流拍的几步曲，也无所谓冯小刚拍的大电影，我害怕的是程耳借由商业电影之名拍出前几者水平的电影，也害怕渐渐发现在他电影里展现的思想是那般平庸，配不上他的审美和才华。

但最起码，他展现了自我的一面，我还能如此安慰自己。起码他的骄傲最终还在呼唤人群里的回应，而不是高傲地对着荧幕前的我们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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