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6-14

无法坦诚相对:微博让我们对自己坦诚（原载于《南方人物周刊》）

原载于《南方人物周刊》——转载请注明

140个字，可以讽刺、抗议、声援抑或义愤填膺，这是中国人在Twitter上的主流态度，也可以交友、调情、倾诉，哪怕只是发发牢骚，这是Twitter之于其他国家人民的大众用法。高墙林立的Twitter在中国是个擂台、比武场和炮筒，森严壁垒人为地令Twitter政治化与精英化。可在日本，像广场一样可供大家自由发言的Twitter，终于回归了其本来的面目，也是人与人关系的本质——倾诉、沟通与交流。甚至由于网络与现实微妙的隔膜，而令其在Twitter上的交流更为直白，坦率与无所顾忌。
日剧《无法坦诚相对》中的5个年轻人，在现实生活中，与中国的同龄人一般，都面临着事业与生活中同样艰难的求索。职业的卑微与生活的窘迫，都令他们有意无意间选择在Twitter上扮演另一个全新的自己。抛弃家业追寻梦想却被上司性骚扰、自身还患有ED（勃起功能障碍）的同性恋男子，用莱卡相机为色情杂志拍片的潦倒摄影师，一心只想做个好老师却总遭排挤的代课女教师，做着小三意外怀孕还试图自杀的店员和漂泊异乡业绩惨淡的推销员，似乎哪里的80后，青春都显得格外惨绿。在这样的情况下，Twitter成了他们逃离残酷现实，挽留想象中美好的乌托邦，也就不足为奇。
电视剧脉络鲜明，现实中无论是摄影师、编辑还是老师都必须唯唯诺诺，低着头听受训诫，一转脸偷偷拿出手机或是对着电脑，又露出笑容。化名和虚妄的身份给了他们安全感，而剥离了所谓身份的认同感后，自尊心也同样会得到满足。在Twitter上，他们是性情开朗，言笑晏晏的同道中人，Twitter上的“我”，甚至比现实的这个我，来得更为讨喜。
但当镜头一转，Twitter上的老友选择线下聚会，残酷的镜中世界就开始了疯狂的反噬。色情杂志被夸张成了《Vogue》这种一线时尚刊物；医疗器材推销员则摇身一变，成了年轻有为的医师；惨遭抛弃的小店员变成了受人瞩目的万人迷空姐；即使是患有ED，也要勉为其难带着女孩去宾馆，希冀奇迹发生。谎言层出不穷的背后，隐藏着的是这些“Twitter中毒者”深深的自卑和对现实世界交往的不信任。宁可用碎片化的信息和语言去美化与修饰自己的生活，也不愿撕下面具，用真心相互感应。
在Twitter上，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微博是个树洞，满载着我们的欢笑与哀伤。它免费，快捷，而且每个人都在用，这是一个沉默注定会被湮没的时代。要想不被忽视，就只有拼命发声。当声音变得嘈杂，喧嚣会给人奇妙的归属感，来自陌生人的赞美与认同，有时甚至比相熟的人更显得温暖和被需要。所以，也无怪乎摄影师会随处分享自己拍下的良辰美景，而女教师会仅仅因为这些照片和只言片语就爱上他。这是属于灵魂的相互触摸与碰撞，远比附加上社会价值后的所谓相识来得更真实与可靠。
生活像抛物线，最终还是会落回现实。电视剧波折几集，引发必要的剧情冲突，再一一解开误会。无论出于心甘情愿还是被迫，人们一个个承认自己的本来面貌。Twitter上的言辞微妙地波及着现实，但总归受众仍然不同。Twitter上的自己，面对的是悄没声息的所有人，泛概念也就等于剥离了具体的指向，反而令人大胆而坦诚。现实生活中面对单独的人，却无法畅所欲言，具象的关系束缚更深。在Twitter上，同性恋男子敢用Linda作为自己的网名，略显曲折地表明爱情，现实中却连拥抱都显得无力。女老师发送一条表达爱意的Twitter是如此随意，面对着爱慕的摄影师，却忙不迭地撇清干系。
但无论怎样，这就是真正的生活。Twitter不是解决问题最终的方式，却是一个缓冲地带，帮助我们更好认清自己。剥去吸引眼球冲突尖锐的政治外衣，生活的本来面目，本来就应该由欲说还休的爱情和试探中前进的友情构成。以Twitter为首的一批微博客，其“微”字，显然是有着“见微知著”的含义，通过捕捉生命中浮光掠影的碎片，令痛苦更深刻，也令快乐更完满。
不过，也亏得《无法坦诚相对》中的五个年轻人生长在日本，即便事业不得意，也有房子住，衣服穿，完善的生活福利证明人家只是青春必经的失意，还有闲情逸致上微博谈场恋爱。换在中国，同样际遇的我们，只怕青春的失意就注定是一辈子的灾难，拍出来的戏码都会由偶像剧活生生演变成一出纪录片般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