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拍是一件很微妙的事，需要拿准原版与原创之间的平衡。如果完全复制原版，则显得不痛不痒；如果原创性稍强，又可能会丧失原作的神韵，费力不讨好。

但是WTFOCK第三季做到了，作为SKAM第三季的翻拍，在原版与原创之间达到了“原生”的水平，无论是本土化还是改编技巧都令人惊喜。

先说本土化。

打开这部剧之前，我对比利时了解得很少，直到这部剧看了一半，才意识到主角们所在的城市竟然是安特卫普，著名的艺术和时尚之都。这座城市从巴洛克到装饰艺术运动，从街头涂鸦到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几百年来在艺术上一直都这么前卫。

主创真的很懂得如何把安特卫普的城市基因融入even和isak的故事，使这个故事在新的土壤中扎下了根，自然地“生长”了出来——

画满涂鸦的自行车场前，少年舍不得松开对方的手；灰蓝色的水下隧道望不到尽头，我们正好可以骑着单车永远狂飙，将青春期的迷茫困惑甩在脑后，只剩下风和心动并驾齐驱。

sander一头银发，站在比自己高好多的画布前描绘裸体模特；背着画夹给robbe下通牒，“你只有五分钟”；在robbe放学的必经之路上画全世界最大的小纸条说我想你，别不理我；把robbe的肖像贴满画室，改造成专属的避难所。

看完这部剧想去安特卫普看看画，看看城市和街道，或许就是成功的本土化吧。

再说改编技巧。

对于翻拍SKAM这样本身已经足够成功的作品来说，忠实地搬运是一个无可厚非的选择。所以各版基本都选择只改变故事发生的背景，而不改变故事内容本身。

原版的故事是以抱抱社团为背景的，讲的是isak在参加抱抱社团一系列活动的过程中，一个叫even的男生闯进了他的生活，isak被even强烈吸引的同时也发现even总是若即若离。isak和even感情发展的每个节点，相识、暧昧、定情、疏远、再复合等等都是围绕着抱抱社团或者从中延伸的。

那么，在改编的时候选择一个自己国家的中学校园生活常见的集体活动就可以做到让故事原原本本地发展下去。但是比版做得更大胆，取消了贯穿全剧的大背景，从结构上重塑了整个故事，把sander和robbe的感情发展放到四个不同的阶段去讲：垃圾车涂鸦(sander单方面一见钟情)—海边露营(相识、暧昧)—sobbe和女友的double date(定情，水下吻)—约会(被恐同者攻击，sander回到女友身边)。

这样做带来的效果是场景变得更加多元，校园生活的刻画更加丰富，最终使这版的故事多了现实的烟火气。原版的气质更仙、更纯粹一点，就像even的扮演者holm说的那样，是把平凡的小事放大来说，：总是在参加派对，或者盘算着参加派对；总是摇晃的手持镜头近距离凝视着，要么就是固定镜头的全景下远远地旁观；总是一大段接上一大段的交谈配上大特写，颇有点坐而论道的意思……相似的场景、缓慢的深入的对话，加上北欧特有的寒冷孤独，把原版塑造为了只属于isak一个人的心灵世界。至于外部世界的眼光和看法，相对没有那么重要，只要isak愿意走出自己的世界，和父母和朋友吐露心声，他所得到的就全部是接纳。其实每个人的青春期都经历过这样的心境，总有某些事发生了，感觉大得不得了，压得喘不上气，但只要向外迈出那一步，就会发现根本没想象得那么糟糕。

如果说原版的真实是属于一个人的、内心的真实；比版则增加了属于主角之外的，来自他者的真实。

说完了“陌生”，接下来想说说“似曾相识”。

原版创造了太多的名场面，水下吻、酒店套房、万圣节之夜等等。让我觉得很妙的一点是，比版拍摄经典场景并不是还原复制这么简单，而是通过拼贴和借用的方式给观众一种既熟悉又不熟悉的观感——

围绕着万圣节之夜，我们期待的场景是even骑车带着isak，撇下各自的烦恼逃离万圣节。最后看到的却是逃不开的万圣节派对，他们吻着各自的女友。好在最终还是一起出走，在空荡的水下隧道尽情飞驰。没能实现的万圣节在圣诞夜找了回来，sander拉着robbe走进酒店，挂着让人会心一笑的白胡子。

再现经典场景的方式各有千秋，但起码，比版是最费周折因此也最精巧的一版。它没有满足于跟在原版的身后，而是跳了出来，在原版文本和符号的基础上做出了创新，同时达到了致敬的效果。比版和原版形成的互文关系就像分隔两地的朋友，可能不常联系，各自忙碌，但改变不了它们之间的亲昵。

这些似曾相识的段落和符号如此自然流畅地融入到了时间线的流动当中，以至于带给观众一种极佳的沉浸体验，暂时忘掉自己手握剧本的上帝视角，忘掉预判接下来的剧情，只在熟悉感闪现的时候后知后觉一下和原版的对应关系。

最后想说说关于sander和叙事视角。

原版百分之百是从isak的视角展开的，从而成功地将even设置为了一个悬念：他若即若离，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摇摆不定的同时又明确地传达着爱意，把isak迷得晕头转向，像一团遥远的不具形状的悬浮物。但同时，他又高大、笔直，笑起来像个孩子，行为让人困惑，眼睛却无比确定地诉说着喜欢。

一开始看到sander的照片时，觉得选角选得不好。sander的银发很酷，同时显得有些脆弱；他并不高挺，歪歪扭扭地背着画夹，穿着破旧的皮夹克和难脱的马靴，看上去还是个小孩子。但随着剧情的展开，我理解了sander为什么必须是这样。因为加入了sander的视角后，这个人物的不安全感得以展现在镜头前。sander会直言“也许我只是害怕找不到其他人。至少找不到会爱我的人。（第三集）”面对病症和遭受歧视的压力，会选择回到女友身边，就像躲进安全区。印象很深的是sander和robbe被打后倒在小巷的那个俯视的镜头，他们隔得很远，都痛苦地蜷缩着，没有一个保护着另一个，他们的关系更加对等，一样强大也一样脆弱。

总之，比版绝对是给人惊喜的一版，不拘泥、不省事，有想法而且都实现得超棒，看过会收获原版之外一些新的东西，做到了一个翻拍版本所能做到的一切。

Well d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