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05-20

射雕英雄传:眼泪河

这部剧拍摄而成的时候我还未出生，不过它翻山越岭来到我们村的电视机里的时候我已经记得事了。我的意思是说当时我的脑子已经发育到可以将某些发生过的事情化为记忆并永久保存的地步了。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传递了这个信息：某月某日起，电视里会播放一部非常好看的电视剧，叫《射雕英雄传》。不久，大家都知道了，并热切等待着。不过当时我们村停电了，于是我们在热切期盼的同时，也在计划着届时要到什么地方去看这部好看的电视剧。村子南面，具体来说，村头、树林、小河以及一片玉米地的南面的那个村庄上有电。那个村里有许多户人家也姓仲，只是比我们长许多辈。到时走进某户人家，叫声太爷，坐在吊扇下面看就是了。
电视剧开播当天傍晚，我偷了爷爷的几片烟叶。我将柔软而脉络纵横的烟叶撕碎，卷进一张纸里，然后仰躺在位于庭院里的绳床上，一边看天空，一边尝试着让祖父辈欲罢不能的烟草。一群麻雀稀稀拉拉地在白云下飞过，即将收工的知了在枝叶间进行今天最后的吟唱。我的头越来越晕，眼睛也睁不开了，并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
“你怎么睡了？再不走就抢不到板凳了。”一群小孩来到我家门口。
我扔掉烟卷，从床上蹦了起来。
家主似乎预先知道今天会有许多人来到他家。他将电视机搬到了堂屋门口，在电视机旁边竖了根木棍，木棍上挂着一盏夺目的电灯，蚊虫环绕着电灯毫不畏惧地飞翔。家主乐滋滋地坐在电视机旁边。我猜想坐在第一排的全都是他的家人，因为他们在尽力克制激动。这激动，既来自于电视剧，也来自于他家的电视机吸引了这么多邻村的人这一从未有过的事件。
后来有人提议把电灯灭了。于是那从未见过的武功，从未听过的音乐，以及照在人们脸上的忽明忽暗的光线，让大家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三集放完，大家心满意足而又意犹未尽地散开，呼喊亲人和同伴的名字，然后在黑暗里结队回家，一路上争论着刚看过的内容，并预测接下来的剧情。
有一个晚上下了大雨。第二天，大人们各干各的去了，小孩们又结伴去前面的村子把昨晚落下的三集补上。我们踩着泥水来到河边，脱下衣服，走进宽阔的河里。暴涨的河面上漂浮着鱼鳞片大小的绿色植物。上岸后要走一段斜坡。疏松的泥土一踩一个深坑。走了几步，担心拖鞋上的塑料皮会被从鞋底里拔出来，我们将拖鞋脱下，拿在手上。尚未腐烂的麦根刺在脚底板上，有些痛，有些舒服。那些低矮碧绿的玉米苗太可爱了，叶片上还点缀了透明饱满的水珠。我们不能自已地把它们一脚踩进烂泥里。不过，我们并没有踩多少。谁都知道，这些弱小的禾苗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结出玉米棒子来。鞋底沾满泥巴的拖鞋十分重手，放在眼前便可遮挡一切。
这次我们去的另一家，这家看起来十分富有，庭院里是异常罕见的水泥地面。双手拿着两大块泥巴，脚上沾满泥巴，脚趾还在蠕动的我们站在敞开的门前不敢进入。其中一个小孩轻轻细细地喊道：
“有人在家吗？”
等了好久（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屋里有人答道：
“有，进来吧。”
我们进门就走向压水井的旁边。我们将拖鞋、手脚冲洗干净后，还把压水井的手柄也洗得干净如初。只是自大门到压水井这段路上凌乱而密集的泥巴脚印让我们十分为难。处理这些脚印工程太过浩大，等把它们处理完毕，恐怕家主连午饭都吃过了。于是我们把脚印抛在身后，水淋淋地走进堂屋。期间一有人上厕所我就紧张，怕听见大呼小叫，说院子被弄脏了。
那天我发现个情况：电视机里老是有低微的声音发出，而那些就是演员们将要说的台词和将要发出的笑声。
此剧的播出导致了武术在本地小孩间的兴起。大家最喜欢练的是九阴白骨爪，因为欲练此功，只需张开十指，咆哮着“九阴白骨爪”冲向敌人就行。
有段时间，该剧播出之前，电视台会播放一个吸血鬼的电视剧。那时没人喜欢看外国电视剧，因为人名、地名难记，演员长相雷同，分不清谁是谁。于是大人聊天，小孩玩闹，电视剧情自行延续。那时译制片可真多，有一部是关于一辆会说话的黑汽车，后来还有一部关于一群穿着游泳衣、丰乳肥臀的救生队员。尽管看着我们家的黑白电视机无法分辨出泳装在颜色、图案上的不同，也无法判断出演员的皮肤究竟是金黄还是棕色的，不过我仍然没放过每一次重播的每一集。
有一部侦探剧中的一段是这样的：两个外国朋友做完爱后躺在床上说话，床单盖在女的身上，但没盖全，露出了乳头。我没骗人，也没记错。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记错呢。
一个晚上，我在某个太爷家睡着了。醒来后我觉得眼睛有些张不开，但头脑十分清醒。我想知道电视剧播到哪了，可两副身躯站在我的面前，遮挡了视线。我只能从两人的缝隙间看到电视机里在播放一个关于农村的节目。我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睡在太爷家光滑微凉的、浅咖啡色的芦苇席上。
站在我面前的太爷只是笑，带我到此的一个大小孩说：
“走了！太爷家要睡觉了，你一个人四仰八叉地占了整张床。”
我从床上下来，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许多板凳，它们或躺着，或立着。我又看了电视屏幕一眼，想搞明白是不是换台了。坐在电视机下的太爷的家人神情专注，似乎并没有立刻睡觉的意思。我收回目光的过程中又看到了太爷家墙上的一张落了一层灰尘的图画。画像里林黛玉低头不语，贾宝玉正色色地看着她的头发。他们站在黄昏里，灰头土脸的。
一群小孩站在太爷家的门口等我们。路上，那个大小孩讲：
“一路上我们都在说话，快到河边时我忽然想到，你怎么一句话也没讲啊。我喊了一声，没人应我，他们还在讲比武的事；我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我。所以我就让大家停下来，清点人数，一颗黑脑袋算一个人。点完我就知道了，你肯定还在太爷在睡着呢。”
说着说着，我们就来到了河边。那个大小孩对我说你洗把脸吧。我走到水边，黑色的流水哗哗地响，间或还会有刺眼的白光从中发出，那是波浪。他们站在几个水泥圆桶和水泥板搭成的桥上等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电视剧怎么那么快就播完了。
我洗完了。那个大小孩说，我们都洗个澡再回家吧。于是大家跑到北岸，开始脱衣服。有两个小孩向北多跑了几步，蹲在树林边上拉屎。那个大小孩喊道，别踩着屎。这是我们的习惯，游泳前要拉屎，因为拉完后可以不用擦屁股直接冲进河里，省了草纸，省了麻烦。
我们在夹在树林和玉米地中间的这条小河里洗澡。我们大声叫喊，希望如此能把水鬼吓跑。可我仍然觉得有一双肿胀的长满青苔和水草的肥手正向我的脚脖子缓缓而来。
后来在本村也可以看到这部电视剧了。在本村放《射雕》的第一个晚上，许多人站在路边一户人家围墙的外面，将一台电视机围了起来。我在人丛里钻来钻去，并弯着腰来到了电视机的后面。那里十分奇特，漆黑一片，可以清晰地听见声音，却看不到画面。并且我可以看见一张张黄脸，但他们看不见我。
我在寻找二十六节五号干电池。之前我听人说过，二十六节五号干电池接上一起，接上电线，就可以看《射雕英雄传》了。
我没能找到干电池，可能当时供电已经恢复了，但通电的人家少，有电视机的人家更少，所以一台电视机能吸引那么多人。
电视剧的最后三集是在本村的一个太爷家看的。当郭靖和黄蓉策马扬鞭、镜头定格、隶体字母向上翻的时候，大家都站起来，准备离开。陪伴我们多个晚上的一个电视剧结束了，这似乎让人有些失落。大家沉默不语，一个老太婆忽然叫道：
“还有呢！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了呢？”
一些人继续向门口走去，一些人转身回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上。
在七七八八的广告语里，老太婆一再重复那句还有呢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呢。头顶上的白色吊扇兀自转着，扇叶的影子轻微抖动着，缓慢地往回转。
那晚我终究没能看到郭靖和黄蓉接下来干了什么。

张智霖朱茵演绎靖蓉之恋

射雕英雄传射鵰英雄傳(1983)

6.0

9.2 7.7

又名：射雕英雄传之铁血丹心 / Legend of the Condor Heroes

类型：剧情动作武侠古装地区：中国香港

年份：1983 语言：粤语

主演：黄日华翁美玲苗侨伟杨盼盼曾江刘丹李司棋谢贤戴

导演：王天林杜琪峰编剧：张华标 Wa-Biu Cheung/陈翘英 Kiu-Ying Chan/金庸 Louis C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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