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热剧《黑暗荣耀》中,贫穷女佣在执行跟踪任务时,对着窗外的晚霞说出了名台词:“什么破晚霞,还美成这样”。对这一情节的一种广为传播的浪漫主义解读是:尽管社会使得贫穷者和富贵者有着难以逾越的阶级鸿沟,令二者活在同一社会的不同世界之中,但大自然却平等地将美好赠予所有人,无论贫穷或富贵。然而,穷人真的能欣赏“破晚霞”吗?或者说,此刻欣赏着“破晚霞”的女佣还是那个贫穷者吗?

1、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有句名言:“忧心忡忡的穷人甚至对最美丽的景色都没有什么感觉”。贫穷女佣是无法欣赏晚霞的,她不具备欣赏晚霞的本质力量。这一本质力量的缺失有两种指向,历时性上是“未形成的”,生产力还未能达到使人之本质力量充分发展的水平:“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历史的产物”;共时性上则是“被剥夺的”,生产力的充分发展使得穷人在异化劳动过程中失却了欣赏美的能力,穷人和自然疏离了,困顿于单调循环的机械生产之中:“异化劳动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生产的对象,也就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类生活,即他的现实的类对象性,把人对动物所具有的优点变成缺点,因为从人那里夺走了他的无机的身体即自然界”

2、真正的穷人没有欣赏晚霞的能力,这种缺失既是主观上的,也是客观上的。穷人的本质能力在劳动中被损伤、被阉割、被毁灭:“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是一种自我牺牲,自我折磨的劳动”,他的眼睛、他的思考、他的爱和意志已经无法将晚霞这一为尼采所热爱的风景作为审美对象来接受了,所以他没有什么感觉;而在客观上,穷人甚至没有抬头看晚霞的时间,他在劳动中是机械的,而在劳动后则是麻木的,非劳动的时间只是为了维持肉体生存、准备下一次劳动而存在的。许立志在《新的一天》里形象地记录了这一贫瘠的间歇:他甫一拿到那被视为“麻醉剂”的月薪,就被房租、水电等非雇主的雇主洗劫一空,只能待在狭隘的出租屋里盯着破落的天花板。《黑暗荣耀》的台词刻意以“什么破晚霞”这一形式上贴近于穷人的白话来寻求叙事的真实性,实际上却暴露了一种文学的脆弱伪装,真正的穷人路过黄河时并不会想到撒一泡尿的反讽意义,尽管他可能真的会撒一泡尿。写出《车过黄河》的诗人不是真正的穷人,《黑暗荣耀》里抬头看晚霞的女佣也是如此,当她接受了女主的恩惠,用私家车、摄影机和大把的空闲时间跟踪他人时,她已经不是一个穷人,而是一个“富人的帮闲”。只有这时,她才拥有了抬头看晚霞的可能。

3、在此,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结合:富人和穷人的同盟。紧随在“忧心忡忡的穷人”后面的,便是“贩卖矿物的商人”。在马克思看来,富人和穷人都是异化的产物,或者都是异化的受害者,前者是风景的瞎子,后者是风景的斜视者:“只看到矿物的商业价值”。这种结合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在马克思这里,二者的共同异化似乎不仅代表了人和人之间的异化,而且代表了一种革命的驱力:在异化中否定自身的无产者将要革除在异化中肯定自身的有产者。但有趣的是,到了马尔库塞那里,无产者似乎成为了有产者的同谋,他们“失去了反抗的动力,他们的革命动力消失了,因此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肯定的力量”。就像女佣成为了女主的帮闲(当然,将女主视为有产者是有争议的)。

4、最后回到对这一情节的浪漫主义解读。这一解读蕴含着对自然的乌托邦幻想,是对工业化社会或异化之社会的想象逃离,它以不能实现的历史重溯和绝对平等来疗愈当下的精神创伤。但可惜的是,这一想象所依赖的“大自然是平等的”,在工业化社会也是虚假的。蔚蓝的天空、清澈的水、葱郁的树、健康的空气,都是需要经济代价的;只有购买到匹配的设备,才能看到遥远的星辰,拍到瞬间的光影。总之,这是一个终南山收费的时代,是一个隐居需要坐牢的时代。


荣耀더 글로리(2022)

又名:The Glory

上映日期:2022(韩国)

主演:宋慧乔 李到晛 

导演:安吉镐 

荣耀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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