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5-11

朗读者 第一季:朗读者09

第九期:家。
有人说,人生的种种忙碌,种种奔波,最后只为两个字——“回家”。我想,这里的“家”当是指所有我们穷极一生寻觅的寄寓与归宿吧。不管是屈从于现实之家的温暖,还是像三毛一样一生永远在路上,心灵都必定要有所安放,若不然,如飘萍浮于天地,没有支撑没有倚靠,终究难以长久。因而人的一生,才是这样一个流浪与回归的过程吧。但是,我始终相信,家可以停歇,却绝不能驻留,长久处于舒适区太易消磨意志,精神饱满即可上路,因为成长终究是在流浪和冒险中有着质的蜕变。

一.好好说再见——王耀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扬·马特尔)
一场海难带走了派所有的至亲之人,孤独的漂流中,唯有理查德·帕克相伴。人与虎的关系并非就是相亲相爱,只是在派不断的训练下,达成了一份共识——对“生”的渴求。仍旧记得那些飞鱼、巨鲸,骄阳、繁星,梦幻至极的场景,平和禅意的画面。直到最后,我也自然而然觉得,哪怕是出于相互倚靠的同伴情战友情,理查德·帕克也一定会回头,即便这种回头不会夹杂任何复杂的表情和言语,但至少也是一句无声的“就此别过”,给予派心头一点点安慰。然而,终究是没有。我的编排里过于戏剧化,强留圆满,扬·马特尔显然着重于真实感。
不过,多少次没有郑重说出口的“再见”啊,就那样成了一块永久磨不平的凸痕。

扬·马特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节选)

就在那一刻,空气一阵震动,我们遭到了一大群飞鱼的袭击。它们就像一群蝗虫一样拥来。说它们像蝗虫,不仅因为它们数量很多,而且因为它们的胸鳍发出像昆虫一样喀嚓喀嚓、嗡嗡嗡嗡的声音。它们猛地从水里冲出来,每次有几十条,其中有几条嗖嗖地迅速在空中飞出一百多码远。许多鱼就在船面前潜进了水里。不少鱼从船上飞了过去。有些鱼撞上了船舷,发出像燃放鞭炮一样的声音。有几条幸运的在油布上弹了一下,又回到了水里。另一些不那么幸运的直接落在了船上,开始拍打着舞动着身体,扑通扑通地蹦跳着,喧嚷不已。每一条鱼撞上我,都像一支箭射进我的身体。我浑身都是伤口和青肿。
我们到达陆地的时候,我太虚弱了,简直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挣扎着向岸边走去,倒在了海滩上。几个小时以后,我的一个同类发现了我。他找了一群人来,把我抬走了。
我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不是因为我对自己历尽磨难最后生存下来而感到激动,尽管这也令我非常感动。我哭是因为理查德·帕克如此轻易地离开了我。不能好好地告别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啊。事物应该恰当地结束,这在生活中很重要。只有在这时你才能放手。否则你的心里就会装满应该说却从不曾说的话,你的心就会因悔恨而沉重。那个没有说出的再见直到今天仍让我伤心。我希望自己当时就对它说:“理查德·帕克,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活了下来。你能相信吗?我对你的感谢无法用语言表达。谢谢你救了我的命。现在去你想去的地方吧。这大半辈子你已经了解了什么是动物园里有限的自由,现在你将会了解什么是丛林里无限的自由。”

二.关于童年——梁晓声&《慈母情深》(梁晓声)
听着梁晓声谈着童年生活的贫穷、愁苦、无奈,不禁想起姑妈和爸爸曾给我描述的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童年。同样是无比贫穷的生活和匮乏的资源,却也常有苦中作乐的生命片段。看过金庸的武侠小说,会削着枝条做剑,上树比试“轻功”,最后摔得一塌糊涂。会在大队里放露天电影的晚上,早早吃过饭,成群结队走上两个小时去看那样一部电影,最后,总是在蝉鸣与蛙声的暗夜里,姑妈背着睡着的年幼的爸爸回来。在那样的文艺生活匮乏的年代,现实生活逼仄,很难去考虑什么崇高。但也许是出于对生活本能的热爱吧,总是能以一份苦中作乐的心态处之。

梁晓声《慈母情深》

我一直想买一本长篇小说——《青年近卫军》。书价一元多钱。
母亲还从来没有一次给过我这么多钱。我也从来没有向母亲一次要过这么多钱。
但我想有一本《青年近卫军》,想得整天失魂落魄。
我从同学家的收音机里听到过几次《青年近卫军》的连续广播。那时我家的破收音机已经卖了,被我和弟弟妹妹们吃进肚子里了。
我来到母亲工作的地方,呆呆地将那些母亲们扫视一遍,却没有发现我的母亲。
七八十台缝纫机发出的噪声震耳欲聋。
“你找谁?”
“找我妈!”
“你妈是谁?”
我大声说出了母亲的名字。
“那儿!”
一个老头儿朝最里边的角落一指。
我穿过一排排缝纫机,走到那个角落,看见一个极其瘦弱的脊背弯曲着,头和缝纫机挨得很近。周围几只灯泡烤着我的脸。
“妈——”
“妈——”
背直起来了,我的母亲。转过身来了,我的母亲。褐色的口罩上方,一对眼神疲惫的眼睛吃惊地望着我,我的母亲……
母亲大声问:“你来干什么?”
“我……”
“有事快说,别耽误妈干活!”
“我……要钱……”
我本已不想说出“要钱”两个字,可是竟说出来了!
“要钱干什么?”
“买书……”
“多少钱?”
“一元五角……”
母亲掏衣兜,掏出一卷揉得皱皱的毛票,用龟裂的手指数着。
旁边一个女人停止踏缝纫机,向母亲探过身,喊道:“大姐,别给他!你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供他们上学,还供他们看闲书哇!”接着又对着我喊:“你看你妈这是在怎么挣钱?你忍心朝你妈要钱买书哇?”
母亲却已将钱塞在我手心里了,大声对那个女人说:“我挺高兴他爱看书的!”
母亲说完,立刻又坐下去,立刻又弯曲了背,立刻又将头俯在缝纫机板上了,立刻又陷入了忙碌……
那一天我第一次发现,母亲原来是那么瘦小!那一天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是个大人了。
我鼻子一酸,攥着钱跑了出去……
那天,我用那一元五角钱给母亲买了一听水果罐头。
“你这孩子,谁叫你给我买水果罐头的!不是你说买书,妈才舍不得给你这么多钱呢!”
那天母亲数落了我一顿。数落完,又给我凑足了够买《青年近卫军》的钱。我想我没有权利用那钱再买任何别的东西,无论为我自己还是为母亲。
就这样,我有了第一本长篇小说。

三.刚柔相济——邹市明一家&《猜猜我有多爱你》(山姆•麦克布雷尼)
“刚柔相济”用来形容这一家子应当是最合适不过了。拳击台上,围绳以内,有多么刚强,那么拳击台下,围绳以外就有多么柔软吧。两种情感共同维系和滋润着家的诞生和成长。
朗读确实别开生面。但家也确实是在这样的“失控”下显得如此真实。

山姆•麦克布雷尼《猜猜我有多爱你》

小兔子要上床睡觉了,他紧紧抓着大兔子的长耳朵。他要大兔子好好地听他说。
“猜猜我有多爱你”
“噢,我大概猜不出来。”
“我爱你这么多。”
“可是,我有这么这么爱你。”
小兔子把手臂张开,开得不能再开。
大兔子有一双更长的手臂,他张开来一比,说:“可是,我爱你们这么多。”
小兔子想:嗯,真的很多。
“我爱你,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
“我爱你们,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
这真的很高,小兔子想。希望我的手臂像他一样。
小兔子又有一个好主意。他把脚顶在树干上,倒立起来了。他说:“我爱你到我的脚指头这么多。”大兔子把小兔子抛起来,飞得比他的头还高,说:“我爱你们到你们的脚指头那么多。”
小兔子大叫:“我爱你,一直过了小路,在远远的河那边。”
“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河,越过山的那一边。”
小兔子想,那真的好远。他开始困了,想不出来了。
他看着树丛后面那一大片的黑夜。没有任何东西比天空更远的了。小兔子闭上了眼睛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
“噢!那么远,真的非常远、非常远。”
大兔子轻轻地把小兔子放在叶子铺成的床上,低下头来亲亲他,祝他晚安。然后,大兔子躺在小兔子的旁边,小声地微笑着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四.无根——毕飞宇&《推拿》(毕飞宇)
能对清明的坟头祭拜产生好奇,这得有多么漂泊无根的人生经历啊。从前没有太多领会,如今在外,才有了关乎生活十八年的故土的热切眷念。你不知道它哪里好,但就是无可替代。这个无可替代并不指城市本身的发展革新,而是一种亲切感熟悉感,一种生命最初生根发芽的记忆。
在对“家”和“根”的共同文化认知和心理体验里,故乡抽离成一位见证者,一位老友。而在毕飞宇居无定所的少年时代里,显然没有这样一位长久的老友,以至生命的底色终究多了一些黯淡和苍凉。

毕飞宇《推拿》节选

在公众面前,盲人大多沉默。可沉默有多种多样。在先天的盲人这一头,他们的沉默与生俱来,如此这般罢了。后天的盲人不一样了,他们经历过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的连接处有一个特殊的区域,也就是炼狱。并不是每一个后天的盲人都可以从炼狱当中穿过去的。在炼狱的入口处,后天的盲人必须经历一次内心的大混乱、大崩溃。它是狂躁的、暴戾的、摧枯拉朽的和翻江倒海的,直至一片废墟,在记忆的深处,他并没有失去他原先的世界,他失去的只是他与这个世界的关系。什么叫凤凰涅槃?凤凰涅槃就是你先得用火把自己烧死。
光烧死是不够的。这里头有一个更大的考验,那就是重塑自我。他需要钢铁一样的坚韧和石头一样的耐心。他需要时间。他是雕塑家。他不是艺术大师。他的工序是混乱的,这里一凿,那里一斧。当他再生的时候,很少有人知道自己是谁。他是一尊陌生的雕塑。通常,这尊雕塑与他最初的愿望相距十万八千里。他不爱他自己。他就沉默了。
他的沉默是矫枉过正的。他的寂静是矫枉过正的。他必须矫枉过正,并使矫枉过正上升到信仰的高度。
从这个意义上说,后天的盲人没有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在涅槃之后,他直接抵达了沧桑。他稚气未脱的表情全是炎凉的内容,那是活着的全部隐秘。他的肉体上没有瞳孔,因为他的肉体本身就是一只漆黑的瞳孔——装满了所有的人,唯独没有他自己。这瞳孔时而虎视眈眈,时而又温和缠绵。它懂得隔岸观火、将信将疑和若即若离。离地三尺有神灵。

五.特殊的家人——赵文瑄&《老猫》(季羡林)
自幼缺乏与动物相处的经历,导致我这方面的敏感性很低。但与此同时,我又很深信动物会给人带来无比巨大的改变。小动物的天真、率性,会反射到与之最亲近的人身上,使之具有同样的真性情。我想,赵文瑄应当是受益者之一。不同生灵间的对话,从表面上看来,是要困难许多,因为隔着物种演变亿万年的距离,但殊途同归,只要出于平等尊重和爱,谁又说这样的对话不是简单纯粹许多?养小动物,只要不是将其当作寂寞时的玩伴,而是处于对自然生命的好奇,我相信对于人都是得益良多。

季羡林《老猫》

我从小就喜爱小动物。同小动物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它们天真无邪,率性而为;有吃抢吃,有喝抢喝;不会说谎,不会推诿;受到惩罚,忍痛挨打;一转眼间,照偷不误。同它们在一起,我心里感到怡然,坦然,安然,欣然。
十四年前,我养的第一只猫,就是这个虎子。刚到我家来的时候,比老鼠大不了多少。蜷曲在窄狭的室内窗台上,活动的空间好像富富有余。它并没有什么特点,仅只是一只最平常的狸猫,但是异于常猫的地方也有,它有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两眼一睁,还真虎虎有虎气,因此起名叫虎子。它脾气也确实暴烈如虎。得罪过它的人,它永世不忘。
可是岁月不饶人,也不会饶猫的。这一只“土猫”虎子已经活到十四岁。猫的十四岁,就等于人的八九十岁。这个虎子却也真怪。有时候,颇现出一些老相。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忽然被一层薄膜蒙了起来;嘴里流出了哈喇子,胡子上都沾得亮晶晶的;不大想往屋里来,日日夜夜趴在阳台上蜂窝煤堆上,不吃,不喝。我有了老咪咪的经验,知道它快不行了。
有一些通达世事的好心人告诉我,猫们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寿终。到了此时此刻,它们决不待在主人家里,让主人感到心烦,或感到悲伤。它们总是逃了出去,到一个最僻静、最难找的角落里、地沟里、山洞里、树丛里,等候最后时刻的到来。因此,只要自己的猫老了,病了,出去几天不回来,他们就知道,它已经离开了人世,永远永远不再回来了。

六.在这里,西南联大——潘际銮&《告全国民众书》(清华大学救国会)
前几日,为着近代史纲要课的展示,小写了一篇关于西南联大的剧本。借着这个机会,更是深刻地细读了那个年代的西南联大生活录。我是真的感动于联大的风物风情,学生和教授们在昆明艰苦卓绝的环境下怀揣一颗赤子心奋力地投身教育、学术、科研。他们跑警报也泡茶馆,苦中作乐,不失“绿意葱茏的幽默感”,且“在污浊和混乱的时代里并不颓然灰心”。因此也才有了那么一大批卓越的大家:“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的梅贻琦;主张着现代中国文学课程改革且专注选编了一本《大一国文》的杨振声;手绘了伏羲女娲图,课上把它钉在黑板上讲,把工学院的学生都吸引过来的闻一多;一个“不务正业”,酷爱《红楼梦》,课上讲着讲着就开始品评《红楼梦》,又是自比贾宝玉,又是大谈恋爱故事的外文系教授吴宓;下雨天直接丢掉回荡着铁皮和雨的撞击声的教室,带着学生去郊外上露天课的陈岱孙;还有傅斯年、张奚若、叶公超、胡适、周培源、冯友兰、陈寅恪、金岳霖、朱自清······西南联大不止是一所大学,而真的是一个群星闪耀的年代,在这些学者大家身上流露着敢于批判、独立各异的风度,还有沉潜专注、泱泱正气的风骨。

清华大学救国会《告全国民众书》

亲爱的全国同胞:
华北自古是中原之地,现在,眼见华北的主权,也要继东三省热河之后而断送了!
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而举国上下,对此却不见动静。在危机日见严重的关头,不能为时代负起应负的使命。现在,一切幻想,都给铁的事实粉碎了!“安心读书”吗?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平静的书桌了?
亲爱的全国同胞父老,急迫的华北丧钟声响,惊醒了若干名流学者的迷梦,也更坚决地使我们认清了我们唯一的出路。最近胡适之先生已觉悟了过去主张“委曲求全”的完全错误,相信唯一的道路,只有抵抗。亲爱的同胞,我们却还要比胡先生更进一步说:武力抵抗,不但是依赖负有守土之责的长官,尤其希望全体民众,也都能一致奋起,统一步伐,组织起来,实行武装自卫。事实告诉我们:民众的地位是更为重要,民众的力量是更为伟大,也只有民众自己,更为忠诚而可靠。
我们,窒息在古文化城里上着“最后一课”的青年,实已切身感受到难堪的亡国惨痛。创痛的经验教训了我们:在目前,“安心读书”只是一帖安眠药,我们决再不盲然地服下这剂毒药。为了民族,我们愿意暂时丢开书本,尽力之所及,为国家民族做一点实际工作。我们要高振血喉,向全国民众大声疾呼:中国是全国民众的中国,全国民众,人人都应负起保卫中国民族的责任!起来吧,水深火热中的关东同胞和登俎就割的华北大众,我们已是被遗弃的无依无靠的难民,只有抗争是我们死里逃生的唯一出路,我们的目标是同一的:自己起来保卫自己的民族!我们的胸怀是光明的:要以血肉头颅换取我们的自由!

七.人间有味是清欢——《想我的母亲》梁实秋
妈妈是我们家中的园艺家,她很擅长种植花草,似乎与它们投缘,总能将不少濒临枯萎的花儿草儿们栽活。不管是新扦插的月季,还是十多二十年的老栀子,都爱与她亲近一般,日日鲜艳活力。我常常记得那样一个画面,在夏日的晨曦里,我们一家起个大早,不用打灯,客厅里全是亮堂堂。向着阳台清新的纯白栀子,就着一大碗白米粥吃过早饭。之后,我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吵着要父亲给我掏耳朵。看着母亲在阳台外修剪枝叶,自顾自打理,再闭着双目,嗅着花香,依稀感到太阳光闪动在眼皮外,又享受着耳朵麻麻痒痒的快乐感觉。除了幸福,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那个画面。
即使母亲并没有栽种过多肉,但友人相赠的“乙女心”,妈妈也一直替我照料得很健康蓬勃。直到某天,它开始“掉肉”。老叶片的脱落我自以为是正常现象,总觉得新鲜的生命正要诞生,但一夜之间,它的萎缩、枯黄、褶皱立即加速,我很慌乱,害怕是水浇多了,便放在烈日下死死曝晒,虽然多肉喜阳光,但接连几天的曝晒似乎并没有起效,病急乱投医一般,又尝试放营养土,然而,一天天的衰微让我很绝望,直到叶片全部掉落,直到根萎缩成一团,我仍旧祈祷着它的“满血复活”。它的生命落幕了,故事结束了,可偏偏,就是念念不忘。
直到几天前,妈妈突然发来一张照片,同样的花盆,又栽上了多肉,附带着几句话“妈妈重新买了肉肉种上”(我们家一直称多肉为肉肉),一下子很多记忆涌上心头,在教室里我顷刻泪流满面,除了“谢谢”,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的母亲跟我之间最多的是生活琐事和细节的往来和照料。但我的母亲,她却又总是能关照到我隐藏的心绪,且竭力守护着我所珍视的,哪怕他人看来微不足道。
把这些细碎的事情纪实般写下来,待其慢慢发酵,酿成我一层更比一层深的眷意和谢意。我拥有的,都是人间清欢啊。

梁实秋《人间有味是清欢》
想我的母亲(节选)

父母对子女的爱,子女对父母的爱,是神圣的。我写过一些杂忆的文字,不曾写过我的父母,因为关于这个题目我不敢轻易下笔。小民女士逼我写几句话,辞不获已,谨先略述二三小事以应,然已临文不胜风木之悲。
我同胞兄弟姐妹十一人,母亲的煦育之劳可想而知。我记得我母亲常于百忙之中抽空给我们几个较小的孩子们洗澡。我怕肥皂水流到眼里,我怕痒,总是躲躲闪闪,总是格格的笑个不住,母亲没有功夫和我们纠缠,随手一巴掌打在身上,边洗边打边笑。
北方的冬天冷,屋里虽然有火炉,睡时被褥还是凉似铁。尤其是钻进被窝之后,脖子后面透风,冷气顺着脊背吹了进来。我们几个孩子睡一个大炕,头朝外,一排四个被窝。母亲每晚看到我们钻进了被窝,叽叽喳喳的笑语不停,便过来把油灯吹熄,然后给我们一个个的把脖子后面的棉被塞紧,被窝立刻暖和起来,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我不知道母亲用的什么手法,只知道她塞棉被带给我无可言说的温暖舒适,我至今想起来还是快乐的,可是那个感受不可复得了。
母亲爱她的家乡,在北京住了几十年,乡音不能完全改掉。我们常取笑她,例如北京的“京”,她说成“金”,她有时也跟我们学,总是学不好,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我有时学着说杭州话,她说难听死了,像是门口儿卖笋尖的小贩说的话。
我想一般人都会同意,凡是自己母亲做的菜永远都是最好吃的。我的母亲平常不下厨房,但是她高兴的时候,尤其是父亲亲自到市场买回鱼鲜或其他南货的时候,在父亲特烦之下,她也欣然操起刀俎。这时候我们就有福了。我十四岁离家到清华,每星期回家一天,母亲就特别疼爱我,几乎很少例外的要亲自给我炒一盘冬笋木耳韭菜黄肉丝,起锅时浇一勺花雕酒,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但是这一盘菜一定要母亲自己炒,别人炒味道就不一样了。
我母亲喜欢在高兴的时候喝几盅酒。冬天午后围炉的时候,她常要我们打电话到长发叫五斤花雕,绿釉瓦罐,口上罩着一张毛边纸,湿热了倒在茶杯里和我们共饮。下酒的是大落花生,若是有“抓空儿”的,买些干瘪的花生吃则更有味。我和两位姊姊陪母亲一顿吃完那一罐酒。后来我在四川独居无聊,一斤花生一关茅台当晚饭,朋友们笑我吃“花酒”,其实是我母亲留下的作风。

朗读者 第一季(2017)

又名:Reader

主演:董卿 濮存昕 李敬泽 蒋励 姚谦 柳传志 周小林 殷洁 康震 

导演:刘欣 田梅 

朗读者 第一季的影评

蒲瀛
蒲瀛 • 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