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8-07

即使这样也不是我做的:如果你是加濑亮

周防正行作品的伟大卓越无需赘述。
直接写一写我想到的与“判决”有关的东西。

直到宣判前，我都怀着“我这是在看日版十二怒汉”的心情。
按套路来讲，应当是一开始男主角被受害人严厉指控、围观群众无不唾弃、公检无所不用其极，案件以“有罪推定”开始，逐渐暴露证据链瑕疵，最后法院（陪审团）秉持疑罪从无的法律原则，被迫做出无罪判决。Case closed，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可是周防正行给出的结尾却是有罪、实刑判决。

先不看加濑亮最后的独白，以上述的通常逻辑回顾本片，就发现这部电影从一开始就不是十二怒汉，不仅不是，而且是一部完全不同的、极富特色的法庭类电影。
受害人从来没有严厉指控加濑亮。受害人并不咄咄逼人，虽然在“目击女性说了什么”这一项上撒了谎，但整体可信性明显是很高的，与观众视角看到的真相几乎完全相符。考虑到在日本，痴汉作为社会性问题的真实背景，影片算不上过度渲染受害人或围观群众的道德责难，反而是帮助他、声援他的角色更多。

——想明白这一节，才发现这部电影意图并不是阐释法律精神。
甚至可以说，法律人虽然是这部电影的主角，但电影关注法律人并不是关注法律、法治精神，而是关注法院作为一个社会性的存在，应当如何与被告人自处、被告人又如何与法院自处。
换句话说，我戴着美式主旋律的有色眼镜来看这部电影，其实却是观看了一部具有典型日本文化特色的务实作品。

以此逻辑回顾本片，才可以理解其中的某些关节。

影片开头的字幕“宁可放纵十个有罪的人、也不冤枉一个无罪的人”，影片中间荒川律师对须藤律师讲的话，第一位法官对三个实习生讲的话……这些都是在阐述无罪推定的基本观念。但是观念并不是本片的内核。

本片大部分的篇幅都用于再现真实的案发、拘留、批捕、起诉、审理、判决流程。如果周防正行是想向日本社会普及无罪推定的话，其中的大量细节显得太过于繁琐、无谓，集中精力铺展法庭辩论才是正事。合理的解释是，影片事无巨细地展现整个流程的各个侧面，为的是力图使观影者能够了解“假如我是加濑亮”，事情会怎样发生、发展、转折和结尾。

结尾处加濑亮平静地说出片名，我认为并不是以此呼吁所谓抗争、不屈服。
恰恰相反，周防正行的喊话对象并不是坐在被告席上的那个，而是做在审判席上的那个。

回想一下：电影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一句台词是什么？
答案是：99.9%的有罪判决率。
如此背景下，加濑亮被判有罪，意味着加濑亮就是99.9%中的一个。
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

周防正行真正想说的是——
正在看电影的你，也有可能成为这99.9%中的一个。

而你能做的是什么呢？像加濑亮一样喊出“控诉”？
是，但比这更多——
当你被审判的时候希望自己怎样被审判，就这样来审判吧！
（どうか私を
あなたたち自身が
裁いて欲しいと思うやり方で
裁いてください
中文该怎么翻译才能准确传达这句日文字幕的意思啊……）

不是非得要真正去审判才行。
只需要想一想，“如果我是加濑亮”，沿着这个思路多想一想，周防正行的目的就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