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6-06-24

荒野猎人:我的荣誉将永世长存

“当圣灵降临到你们身上，你们就必得到力量，从耶路撒冷，犹太全地，撒马利亚，直到地极，做我的见证。”—《新约·使徒行传》

大地亡魂

[img=1:C]太初有道，生命之树[/img]

开场的第一个镜头，慢慢略过睡在一起的三人，随后则是面带微笑的印第安女人，烧毁的房屋前矗立的孩子，废墟里紧紧抱住儿子的父亲，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镜头沿着溪水潺潺流动，对准了面带稚色的印第安青年，又摇到另一侧的白人。一声枪响，不远处的麋鹿应声倒下。

几乎贴近到地面的机位，马群飞驰而过，水花四溅，四面枪声响起，伴着鼓点，恍若震颤了整个大地。一场近乎原始的战斗，将人们带回荒蛮时代。

这里的战斗，一伙猎人被狩猎，一群强盗被抢劫，无关正义，只因双方无法共处在同一片土地。

落荒而逃的为数不多的猎人们在沼泽冰川间跋涉，作为向导的格拉斯与其他人不同，与他同行的还有那个带有波尼族血统的儿子。殖民者厌恶印第安人的存在，印第安人憎恨白人的介入，游离于二者之间的格拉斯父子则显得尤为尴尬，属于局外者的尴尬。

在遭遇并手刃一只棕熊后，格拉斯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他被同行的菲茨杰拉德算计，儿子被杀害，自己被抛弃在森林中等死。

巨大的悲恸令他忘却了四肢的疼痛，麻痹了身体的创伤，他爬了起来。被剥夺了作为父亲的席位和所有的荣誉，他已然成为一个亡魂，孤身一人游荡于密苏里平原。

“神祇编织不幸，以便人类的后代歌唱。”

凛冬将至

[img=2:C]巴德尔死后，世间失去了光明，黑暗笼罩的大地迎来了漫漫长冬[/img]

冰封的土地上，拖着不堪的身躯的格拉斯与里族印第安人展开了周旋。他生吃牛肚，跃入冰河，偷马坠崖，夜宿马腹。寒冷的季节里，只有心似烈火般燃烧。

不得不感叹卢贝兹基的摄影，一贯擅长的自然光的完美应用，极度冰冷的色调贯穿始终，开始部分的表现战斗场面的两段长镜惊艳无比，特写镜头中的袅袅烟火冰露琥珀，大远景中惟有两人一马的大地，坂本龙一创作的配乐适时的响起，实在令人惊叹。这些场面每每令我想到杰克伦敦，想到他毕生致力于描写的育空河。

[img=3:C]寂静的平原[/img]

复仇在我

“我的心在流血，但复仇的剑在上帝手中。”那位与格拉斯有着相同遭遇的波尼族人望向远方，这样说道。

格拉斯重新站了起来踏上归途，可不同于奥德修斯，他早已没有了故乡。妻子被法国人打死，儿子被美国人杀害，白人，苏族人，里族人，波尼族人有着各自的信仰，多神的体系没有幽灵的位置，格拉斯再一次被排斥在外，无家可归。

他的复仇，是对菲茨杰拉德的复仇，也是对模糊且至高的秩序权威（上帝）的挑战，上帝冷眼旁观世间的悲剧，亘古不变。而自英雄时代以来，人对神的向往从未断绝，坍塌的教堂里，上帝与天使的位置被儿子的幻影所取代。这是他在两种神谱的文本对话中，找到的属于自己的信仰，对家人的爱。最后一战，他重复着波尼族人说过的话。

自诩的文明所带来的野蛮更为残暴，被无辜杀死的波尼族人身上挂着的“我们都是野蛮人的牌子”，而正是这个人，另格拉斯露出唯一一次笑容。

所以影片中一直流露出回归原始的反文明的倾向，所一直洋溢着的是作为西方文化源头的希腊英雄式的观念。强烈的个体本位思想，反叛精神（格拉斯融入印第安人集体中娶妻生子），对集体意志的蔑识，不仅体现在格拉斯身上，也体现在菲茨杰拉德身上。他们当然是最为希腊最为荷马式的人物。

蛮荒的时代，也是英雄的时代。

蛮荒的土地，自有野蛮人的逻辑。

命运也是影片中一个重要因素，人在不可控的命运面前无能为力。那位帮助了格拉斯的波尼族人，转瞬即被吊死在森林之中，再也无法达成他的心愿。即便是可以达到超越的格拉斯，仍然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的身体被匕首染成红色，却什么也做不到，受尽命运的摆步。

神秘主义的痕迹则更为明显，始终在在梦境里指引着自己给自己启示的妻子，时常于耳畔响起的印第安祈祷的话语，不知从何处来的牛群，从天而降的火焰。而没有信仰的戏称“上帝是只麻雀”的约翰菲茨杰拉德，最终没有死于格拉斯之手，而是被里族人剥去了头皮，多年前他曾从里族人手中死里逃生。这样的循环，是导演对来自西方殖民者的怯魅的无情的嘲笑。

不免想到《星际牛仔》第13集结尾的地方，伴随着配乐space lion，一颗流星划破天际，印第安老人面对孩子的提问，感叹道：“那不是普通的星星，是战士的眼泪。不相信大灵（great sprite）的可悲的灵魂…”

故事的最后，复仇结束的格拉斯跪倒在地，良久不动，像是一位英雄时代还魂而来的巨人，默默等待着他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