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叡女装画母:“娘,别走!”
“月球表面”、“女装大佬”、“疯狂恋母”,大概是许多观众对剧中曹叡(刘欢饰)的第一印象。实际上,刘欢饰演的曹叡是《虎啸龙吟》里最出彩的人物之一。
陈寿《三国志·魏书·明帝纪第三》的记事记言,主要着眼于曹叡一生的主要功绩,如拒诸葛、退孙权、平辽东等,也记载了其晚年(虽然三十六岁英年早逝)大兴宫殿的奢靡之举,陈寿如是评价:“明帝沉毅断识,任心而行,盖有君人之至概焉。于时百姓雕弊,四海分崩,不先聿修显祖,阐拓洪基,而遽追秦皇、汉武,宫馆是营,格之远猷,其殆疾乎。”([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71页。)这里,陈寿认为曹叡既有明君风范:深沉刚毅、善断有识、率性而为;又有昏君行为:大兴土木,置民生凋敝、国家分裂于不顾。裴松之注引孙盛语,更是称赞曹叡“优礼大臣,开容善直,虽犯颜极谏,无所摧戮,其君人之至概焉。”(附赠彩蛋,仍是裴松之注引孙盛之语:“魏明帝天资秀出,立发垂地,口吃少言……”嗯,“天资秀出,立发垂地”,果然有“女装大佬”的潜质;等等!还有神马毁三观的东西,“口吃少言”,难道曹叡应该这么演吗:“好…好…好一……一…一…一个……忠…忠…中二少年?”)如此一位“开容善直”的仁德开明之君,怎么就成了剧中一言不合就杀画师、穿女装的变态皇帝呢?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史书仅仅是对历史的书写,永远不能代表历史本身。此外,古代官方史书基本只侧重于记载重大事件,而极少关心历史人物的内心世界。除去大兴土木反常之举(相较于其勤政开明,大兴土木确实显得有些反常)外,读《三国志·魏书·后妃传第五》,亦可发现曹叡的某些乖戾举动。据《后妃传》记载,曹叡宠幸郭皇后(明元郭皇后,即支持司马懿高平陵之变的郭皇后)之后逐渐冷落毛皇后,游后园,召集才人以上的妃嫔开宴寻乐(“召才人以上曲宴极乐”),唯独不请毛皇后(“元后曰‘宜延皇后’,帝弗许”);事后,毛皇后仍然得知了此事,醋意顿生,便反问:“昨天在北园游宴,玩得很爽(曹爽的爽?!)吧?”(“昨日游宴北园。乐乎?”)曹叡听闻后,知道有左右宫人泄露此事,盛怒之下,处死十余人(“所杀十馀人”),还直接将毛皇后赐死,但照旧加谥,葬在愍陵(“赐后死,葬愍陵”)。(参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103页。)
文德郭皇后(郭女王,即剧中郭照)又是否为曹叡下令所杀呢?《后妃传》仅载“青龙三年春,后崩于许昌,以终制营陵,三月庚寅,葬首阳陵西。”([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102页。)史家常为尊者讳,所谓“内大恶讳,小恶不书”,陈寿极有可能有所避讳。裴松之注引列举了两种不同于《三国志》的说法。其一为《魏略》,郭女王自然死亡,但下葬时被“披发覆面”:“明帝既嗣立,追痛甄后之薨,故太后以忧暴崩。甄后临没,以帝属李夫人。及太后崩,夫人乃说甄后见谮之祸,不获大敛,被发覆面,帝哀恨流涕,命殡葬太后,皆如甄后故事。”其二为《汉晋春秋》,郭女王被逼杀,下葬时口含米糠、以发覆面,正是《虎啸龙吟》采用的说法:“初,甄后之诛,由郭后之宠,及殡,令被发覆面,以糠塞口,遂立郭后,使养明帝。帝知之,心常怀忿,数泣问甄后死状。郭后曰:‘先帝自杀,何以责问我?且汝为人子,可追雠死父,为前母枉杀后母邪?’明帝怒,遂逼杀之,敕殡者使如甄后故事。”([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102页。)如同赐死毛皇后之后仍为其加谥,剧中情形——曹叡先赐死郭太后而后加谥厚葬、以“病逝”入史册——大概具有一定可能性。
无论是因左右泄密、皇后吃醋便大开杀戒,还是将得宠于父皇的郭太后赐死,抑或是剧中虚构的女装画母、斩杀画师(第二、三集),究其原因,或都与曹叡不幸的童年经历有关。童年,母亲被父亲赐死,自然会留下难以抹去的幽暗记忆,无论理性如何克制,如何成年后如何“沉毅断识”,恐怕都无法摆脱那段苦痛回忆。母亲去世后,曹叡又一直生活在父亲曹丕的父权压抑下和宫廷斗争的恐怖氛围中。“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裴松之注引《魏末传》,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6页。),这不仅是对幼鹿的同情悲悯,更是内心深处的战战兢兢,正如剧中曹叡继位前的担忧:“他杀了我娘,他会不会把我也杀了?”(第一集)这种不幸经历造就的性格,难免敏感多疑、极度缺乏安全感,也难免产生浓厚的恋母弑父情结。之所以处死泄密的宫人(即使仅泄露了生活小事而非军国大事)和“善妒”的毛皇后,大概正是因为曹叡厌恶被监视控制的感觉(大概也因此更加懂得驾驭臣下,而始终提防自己被权臣操纵)。赐死郭太后,则或是将对父亲的怨恨投射到郭女王(被父亲宠爱)身上,也饱含着无法挽救母亲性命的遗憾、愤恨和无奈:“我娘死了,她现在一个人在坟墓里,口含米糠,以发覆面,好凄凉啊。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千里迢迢闯宫面君去救她呢?这么多年,朕恨自己,朕恨自己没有能力去救自个儿的亲娘。”(第二十四集)
美国德裔心理学家弗洛姆曾在《爱的艺术》里指出,纵欲是人类摆脱孤独感的一种方式,但仅仅只能在纵欲之中短暂地逃离孤独(参见[美]弗洛姆:《爱的艺术》,李健鸣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10~11页。)。曹叡晚年大兴土木,大概也是为了摆脱内心深处的孤独与不安吧。幸而剧中还有大内官辟邪的陪伴(《三国志》裴松之注引《魏略》中明文记载了辟邪这一人物:“既从刘放计,召司马宣王,自力为诏,既封,顾呼宫中常所给使者曰:‘辟邪来!汝持我此诏授太尉也。’辟邪驰去。”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70页。),尚可在深宫中相互取暖。
曹叡是一位励精图治、沉毅善断的明君,也一度是大兴土木乃至滥杀无辜的暴君,但更是一位从小失去母亲和母爱的普通人。他可以拯救战火侵袭、贪狼窥伺的大魏天下,却无法救回自己的母亲和女儿(曹淑,早夭);他可以命人建造巍峨的殿宇、壮丽的宫室,却始终无处安放自己心中的孤独与恐惧。
空城计新解:空城不“空”
诸葛亮空城计,并不见于陈寿《三国志·蜀书》第五卷《诸葛亮传》,但裴松之注引《蜀记》提及了晋初郭冲向扶风王司马骏所列举的“条亮五事”,即有关诸葛亮的五个传说,其中第三事便是空城计:
亮屯于阳平,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亮惟留万人守城。晋宣帝率二十万众拒亮,而与延军错道,径至前,当亮六十里所,侦候白宣帝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知宣帝垂至,已与相逼,欲前赴延军,相去又远,回迹反追,势不相及,将士失色,莫知其计。亮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庵幔,又令大开四城门,埽地却洒。宣帝常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于是引军北趣山。明日食时,亮谓参佐拊手大笑曰:“司马懿必谓吾怯,将有强伏,循山走矣。”候逻还白,如亮所言。宣帝后知,深以为恨。([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49页。)。
裴松之认为“空城计”的传说不可靠,其理由有四。其一,司马懿不可能在场。“郭冲三事”指出当时诸葛亮正屯兵阳平,但按照《三国志》记载,诸葛亮屯兵阳平之时,司马懿尚在担任荆州都督、镇守宛城;及至曹真去世后,诸葛司马方才双雄对峙。即使曹叡曾经派遣司马懿自宛城由西城伐蜀,但正值大雨,未果,实际上并未交兵。这前后,在阳平也没有任何战事记录。(“亮初屯阳平,宣帝尚为荆州都督,镇宛城,至曹真死后,始与亮于关中相抗御耳。魏尝遣宣帝自宛由西城伐蜀,值霖雨,不果。此之前后,无复有于阳平交兵事。”)其二,司马懿可以屯兵相持,而不必撤军。既然司马懿有二十万众,我众而敌寡,完全可以围而不攻,设防对垒。(第就如冲言,宣帝既举二十万众,已知亮兵少力弱,若疑其有伏兵,正可设防持重,何至便走乎?)其三,诸葛亮生性谨慎,断不会贸然铤而走险。(“案魏延传云:‘延每随亮出,辄欲请精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亮制而不许;延常谓亮为怯,叹己才用之不尽也。’亮尚不以延为万人别统,岂得如冲言,顿使将重兵在前,而以轻弱自守乎?”)其四,郭冲对话对象是晋扶风王司马骏,不太可能在一个诸侯王面前曝光其父的不光彩历史。(“且冲与扶风王言,显彰宣帝之短,对子毁父,理所不容,而云“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故知此书举引皆虚。”)
总之,空城计的故事不可信,大概今人已达成共识。但经后世罗贯中《三国演义》、京剧《失空斩》的精彩演绎,空城计早已深入人心,甚至成为了诸葛亮的标签之一。《虎啸龙吟》第九集则将这个国人耳熟能详的故事进行了现代解读。其实,“养寇自重”的观点并不新鲜,《虎啸龙吟》的创新之处在于,不仅合理解释了司马懿退兵的原因(担心被鸟尽弓藏并祸及家人),更透过这个故事呈现了司马懿的内心冲突。剧中司马懿与诸葛亮的“神交”,其实也正是司马懿两重人格的对话。一重人格如同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对国家、君主忠贞不二,甚至为忠君报国可以舍身取义。还有一重人格则如众人眼中的司马懿,鹰视狼顾、韬光养晦,内心深处欲望骚动,不仅希望家人平安,更渴望至高无上的荣耀:“依依东望,望的,是毕其一生的抱负;望的,是毕其一生的荣耀;望的,是毕其一生最大的成就。”此刻,诸葛却倏然显形为老年司马:“依依东望,望的就是毕其一生;依依东望,望的是时间。”司马望的是时间,更是自己的忍耐:“我曾经轧断过我自己的双腿,那天,我跟我自己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要是再站起来,我要跑过所有人,我跑过了武帝,我也跑过了文帝,但,我总是跑不过、跑不过我自己心里的恐惧。”这个故事里,司马懿败给的并不是诸葛亮,而是潜藏在心底的恐惧与欲望。城里空空如也,但司马懿心中却早已埋伏了重重杂念。
一个优秀的故事不仅在叙述故事本身,更在表达一个思索、展现一个困惑,从而触及人心。《虎啸龙吟》里的空城计新解做到了。
诸葛贬“益州人”李严:蜀汉政权的内部矛盾
同在第九集,诸葛亮政敌李严出场,并自称“我是益州人”。其实,李严并不是益州人,而是荆州南阳人(参见《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93页。)。尽管李严不是益州人,但却可被视作“益州集团”的代表,与作为外来势力的刘备集团相对。这个“益州集团”所指乃是刘焉、刘璋父子所创立的政治集团,但刘氏父子也非益州人,而同样是荆州人,乃江夏竟陵人(参见《三国志·蜀书·刘二牧传第一》,[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16页。)
关于李严与诸葛亮的矛盾问题,田余庆《李严兴废与诸葛用人》(见田余庆:《秦汉魏晋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90~207页。)给出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实际上,在刘备入川前,益州就活跃着两大政治阵营:一为益州本籍官僚地主,这其中又可分为两股势力,即“原仕洛阳、后随刘焉回籍的益州官僚”(田余庆:《秦汉魏晋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91页。)和“仕于益州的本籍豪强”(田余庆:《秦汉魏晋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91页。),分别以赵韪、贾龙为代表,彭羕、黄权、秦宓等亦都是益州人;一为东州官僚地主(主要来自荆州、三辅),以刘焉、刘璋父子为代表,李严、董和、刘巴、法正、孟达等则都是由荆州、三辅入蜀仕于刘璋的“东州”人。刘焉“欲避世难”(见《三国志·蜀书·刘二牧传第一》,[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16页。),于中平五年(公元188年),为益州牧,入蜀后,由于益州本地官僚势力较为单薄,便皆依附与刘焉,与其相互依存,但二者矛盾却依旧没有真正消除。贾龙先为刘焉所击杀(“犍为太守任岐及贾龙由此反攻焉,焉击杀岐、龙。”见《三国志·蜀书·刘二牧传第一》,[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17页。)之后,刘璋继任益州牧后,赵韪又发动了一次叛乱,但终为部下所杀:“璋性宽柔,无威略,东州人侵暴旧民,璋不能禁,政令多阙,益州颇怨……赵韪因民怨谋叛,乃厚赂荆州请和,阴结州中大姓,与俱起兵,还击璋,蜀郡、广汉、犍为皆应韪……韪将庞乐、李异反杀韪军,斩韪。”(《三国志·蜀书·刘二牧传第一》裴松之注引《英雄记》,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18页。)叛乱平息后,东州官僚集团和余下的益州本地官僚集团达成和解,最终联合为一支较为稳定的政治势力,即与其后入蜀刘备集团相对的“益州集团”:“不断由三辅、南阳及荆州它郡流入的外来士人与余下的益州在官地主联合一起,形成一支比较稳定的力量,支持刘璋在益州的统治得以维持一个时期。”(田余庆:《秦汉魏晋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92页。)
刘璋迎刘备入川后,刘备集团和益州集团两阵营间便自然形成了客主之分和新旧之争。早在张松向刘璋建议邀刘备入蜀之时,黄权便预料到了两大政治集团间的矛盾:“权谏曰:‘左将军有骁名,今请到,欲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欲以宾客礼待,则一国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三国志·蜀书·黄李吕马王张传第十三》,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619页。)由于刘璋昏庸暗弱,益州集团中的多数官僚都陆续背弃刘璋倒向刘备。但刘备征服刘璋后,刘备集团、益州集团新旧两股势力的分野却仍然存在:“刘备征服刘璋,刘璋部属全体进入刘备阵营以后,客与主、新与旧合流,其分野实际还存在,不过不再是军事上两个营垒的区分,而是政治上两个派别的区分……在当时矛盾还不显著的情况下,两部分人的区分并不整齐,政治态度也不完全一致。同是刘璋旧属,有些人在政治上公开反对刘备,例如来敏、李邈、刘巴等;多数人则不公开反对,等待形势的变化发展。”(田余庆:《秦汉魏晋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93页。)
刘备作为一位政治家,深知需要调和阴阳、平衡矛盾:“刘备通过设官分职,力图使各种人,主要是刘璋旧属,同新人一起,各得其所,彼此相安。”(田余庆:《秦汉魏晋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93页。)一开始,董和作为益州集团的代表,被刘备征辟为掌军中郎将,“与军师将军诸葛亮并署左将军大司马府事,献可替否,共为交欢。”(《三国志·蜀书·董刘马陈董吕传第九》,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83页。)董和性情谦和,与诸葛亮勠力同心、关系融洽,诸葛亮谓其:参署七年,事有不至,来启相告。”(《三国志·蜀书·董刘马陈董吕传第九》,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83页。)
章武三年(公元223年),刘备病重,其时董和已卒,临终前便将托孤重任交与诸葛亮(时任丞相录尚书事、假节)和李严(时任尚书令),两人分别作为刘备集团和益州集团的代表。李严被刘备任命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留镇永安”(《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93页。)。同年(建兴元年),刘备病逝,刘禅登基,改元建兴,诸葛亮与李严又分别受封为武乡侯、开府治事、领益州牧和都乡侯、假节、加光禄勋。诸葛亮极力维护新旧势力的和谐关系,但只要存在客观上的利益冲突,矛盾便日益积累激化:“但是,形势在发展,利益有冲突,新人旧人的矛盾日益增长。敌视旧人者嫉妒李严,不服新人者攻击诸葛亮。新人旧人矛盾明朗化,几年之后演化为诸葛亮与李严的公开冲突。”(田余庆:《秦汉魏晋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94页。)建兴四年(公元226年),诸葛亮发兵汉中,李严得知此事后,移镇江州(巴郡治所,今重庆),留护军陈到驻守永安,统属江州、永安。如此,李严“实际上是总揽蜀国东部军政,与成都分陕而治。”(田余庆:《秦汉魏晋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95页。)原本,李严与诸葛亮一同受命为托孤重臣,本应与诸葛旗鼓相当,却只得居永安为外镇,无法实际参与朝政,“统内外军事”也沦为一纸空文。李严心中不平,便退而求其次,力图以江州为据点,与在成都辅政的诸葛亮东西分治理:“求以五郡为巴州刺史。”(《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94页。)他与孟达的通信内容也颇为微妙,显示出其偏居江州的不满:“严与孟达书曰:‘吾与孔明俱受托,忧深责重,思得良伴。’”(《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93页。)他甚至似不怀好意地劝进诸葛亮受九锡、称王。
一直以来,诸葛亮始终试图平衡益州新旧两股势力的关系,以此维持蜀汉政权的稳定。对于为一己私心而挑拨是非者,无论新旧,诸葛亮都不会姑息。刘备集团的廖立(“新人”),不甘心屈居于李严之下:“立本意,自谓才名宜为诸葛亮之贰,贰游散在李严等下,常怀怏怏。”(《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92页。)他因挑拨是非,而被诸葛亮废为庶民、徙汶山郡。益州集团的来敏(“旧人”),亦常在群僚中制造事端,故被诸葛亮调离虎贲中郎将的重任、改任为军祭酒、辅军将军随诸葛军北伐。面对李严的数次挑衅,诸葛亮积极回应,同时也适度让步:建兴八年,魏大司马曹真率领三路向汉川伐蜀,诸葛亮命李严率军两万人奔赴汉中,李严“穷难纵横,无有来意,而求以五郡为巴州刺史”(此语来自诸葛亮上书刘禅的奏表中,见《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94页。),诸葛亮为安抚李严,便上表推举李严之子李丰为江州都督督军、以“典严后事”。这里,诸葛亮欲将李严调离江州,便是为了防止他在益州东部坐大、最终割据一方,当然也没有理会李“欲为巴州刺史”的要求,作为让步,诸葛任命李严之子李丰为江州都督督军坐镇江州。但二人的矛盾并未缓和,反而趋于激化。
建兴九年,李严(此时已改名为李平)为祁山蜀军催督运事,“秋夏之际,值天霖雨,运粮不继,平(李平,即李严)遣参军狐忠、督军成藩喻指,呼亮来还;亮承以军退。”(《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94页。),最终导致诸葛被迫退军。这个事件在《虎啸龙吟》一剧中也得以呈现(第十七集,在之前的第十四集加入了柏夫人游说李严的杜撰戏份)。电视剧误将李严作为“益州人”,大概是为了表明李严先于刘备、诸葛亮入蜀的“益州集团”代表人身份,尽管李严是荆州人(荆州南阳人)而非益州人,但李严和诸葛亮分属不同政治集团且冲突矛盾不断,却是史实。据《三国志·蜀书》第十卷《李严传》(见《三国志·蜀书·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93~594页。)记载,在缺粮退军这一事件中,李严多有反常举动,先是诸葛军退后,十分惊讶,反问诸葛“军粮饶足,何以便归”,陈寿认为这是为了推卸责任,“欲以解己不办之责,显亮不进之衍也”;之后又上书刘禅说“军伪退,欲以诱贼与战”。最终,诸葛亮以李严前后手笔书疏为证,上表刘禅废黜李严为庶民、徙梓潼郡。田余庆先生认为此中原委比《三国志》记载更加复杂,真相难考:“陈寿、常璩书中所载废李严事情,当是据《诸葛亮集》资料写成。但是今存这些,看来都是诸葛亮之词,没有李严一面的资料,历史真相究竟如何,已无从考定了。”(田余庆:《秦汉魏晋史探微》,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200页。)也许其中有诸葛亮将计就计的成分。不过,根据时人对李严的评价判断,李严此人确有性格缺陷,《三国志·蜀书》第九卷《陈震传》载诸葛亮与蒋琬、董允书:“孝起(陈震字孝起)前临至吴孝起前临至吴,为吾说正方腹中有鳞甲,乡党以为不可近。吾以为鳞甲者但不当犯之耳,不图复有苏、张之事出于不意。”(《三国志·蜀书·董刘马陈董吕传第九》,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86页。)李严被废时,竟有二十余位大臣与诸葛亮联名上书,从中大概窥见其人缘。
诸葛亮废李严,当机立断,大体应当是诸葛亮稳定国内政局的一次有力举措,显示出一位政治家的英霸果决。有观众认为剧中演绎的诸葛亮废李严,将诸葛亮塑造为了一位曹操般的权臣,以为不妥,笔者以为不然。诸葛亮作为政治家,绝不能仅有忠贞贤良,而同样需要雷霆手段,如此,才能有力维系政权内部的平衡稳定,从而使上下一心、共御外敌。《虎啸龙吟》能够通过诸葛亮废李严表现诸葛身为辅政相国的“英霸之器”(陈寿评诸葛亮语),正是对诸葛亮形象的丰富,而绝非“抹黑”。
司马懿女装读《出师表》“气死”诸葛亮:理想主义者的执着与绝望
《虎啸龙吟》一剧中最富争议的桥段,当属第二十一集,“司马懿女装读《出师表》气死诸葛亮”。笔者并没有看出诸葛亮是因心胸狭隘而被司马懿气死,我所理解的,是诸葛亮见自己的“巾帼之计”未果、司马仍按兵不动,又自知来日不多,深感绝望;加之司马懿读《出师表》提醒自己“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深知自己已无法亲自北定中原而有愧于先帝重托,一时激动,吐血倒地。这里,“受刺激”确有,但心胸狭隘性质的“受气”却无,故并无恶意抹黑诸葛亮的成分。许多观众将该情节理解为“司马懿气死诸葛亮”,主要原因大概有二。首先,一些观众受《三国演义》“诸葛亮三气周瑜”的影响,容易将该情节理解为“气死”。其次,有观众指出,剧组官微上的剧情简介上写明“司马懿气倒诸葛亮”的类似字样,我曾见过截图,但当时没有保存,此外优酷剧情简介上写的是“受刺激”。即使剧组写为“气倒”(这样写大概也是为了博人眼球,属于一种“营销手段”),对“气”亦可有不同解释,既可是“心胸狭隘”之贬义,也可是“备受刺激”之中性。这里,这些观众大概没有仔细品读剧情,反而拘泥于自己的刻板印象或网络对剧情的语言概括,恐怕本末倒置。诸葛亮既是足智多谋、忠诚贤明的一代良相,但更是一位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只能欣赏诸葛亮的品行才干,而无法接受他的脆弱无奈,这不是对诸葛亮的尊敬,而是对他的苛责。
如果说剧中第九集空城计的司马诸葛对话,实际上是司马懿的内心独白,那么二十一集司马懿渭水畔诵读《出师表》以及其后的司马、诸葛隔空神交,则是卧龙、冢虎二人的一次坦诚交心。剧中,司马懿朗读《出师表》,内涵大概有二:其一,自然是腹黑攻心(也回击了诸葛亮的巾帼攻心计),欲以此刺激诸葛,挫败其北伐信心,使其绝望:“我就是老王八老乌龟女装大佬臭不要脸,就是龟缩不战,你奈我何,你倒是来北定中原啊”;其二,则是以此表明对诸葛的尊敬与理解,故而剧中司马懿读罢,向诸葛深鞠一躬。司马懿理解诸葛亮的忠诚、执着:“丞相可真是痴心人,也许我比丞相唯一的聪明之处,就是我从不执着。但我明白你的心,设身处地,我没办法比你做得更好。”剧中的冢虎卧龙二人,司马懿偏向现实主义,着手眼前,一心守护家人的平安和国家的稳定;诸葛亮则偏向理想主义,遥望未来,执着于实现汉室复兴、政通人和的理想。
剧中,诸葛亮在执着追求理想的同时,也清醒认识到了“理想”与实现理想的悖论以及现实的无可奈何。“理想”往往浸入了人类的美好愿望,是对现实的美化与超越;而在践行理想的过程中,又难免需要直面现实并通过参与现实来进行抗争,由于直接与现实接触,故而这些抗争本身便往往包含一种“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现实逻辑,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诚如剧中司马懿所言:“若生铸剑为犁之心,需有平复刀剑之力。”第十七集,诸葛亮在汉昭烈帝庙前诉说自己的内心矛盾:“主公,亮错了吗?我五次兴兵,耗尽益州财力,陇上多战死之骨,田间尽思亲之妇。亮辅佐主公起兵之时,为的是太平,是一统啊!谁又能料到,竟然事与愿违至此。然而,大汉偏安,若不收复长安,则迟早为魏吞并。亮日日夜夜,未敢一刻松懈。主公啊,你告诉亮,何为对,何为错。”诸葛亮想恢复的并不只是大汉的名号,更不希望恢复一个灰飞烟灭的朝代,他想恢复的是“百姓心中政通人和、太平强盛之世”。但“天下三分,益州疲弊”的现实告诉孔明,首先要做的并不是追逐遥远的梦想,而是以攻为守,使自己的国家免遭灭国之灾;于是他“六出祁山”(实际上诸葛亮只有两次出兵祁山,七次向曹魏用兵,其中一次为防守且魏军因持续大雨封路撤退,一次仅遣偏师,故共五次率军北伐)、连年北伐。同一场北伐战争,站在不同视角观察,便会生成不同性质:于战场阵亡将士和闺中守寡妇女而言,战争是灾难;对于魏国的将士和百姓而言,蜀汉屡次兴兵,又是毫无道义可言的侵略;但对于诸葛亮而言,这大概是他守护国家、践行承诺和追求理想的唯一方式,尽管他也一再怀疑,这究竟是执着还是执迷。也许任何理想都有一定的“执念”成分,而偏偏又是这些我们无法放下的东西支撑我们活下去。
《三国志·蜀书》第五卷《诸葛亮传》(见[晋]陈寿:《三国志》,[南朝宋]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43~554页。)记载,诸葛亮“身高八尺,容貌甚伟”,又说他年少意气风发,常自比管仲乐毅;裴松之注引《魏略》谓诸葛孔明好读书而不拘泥于对书本本身的精熟,而善于“观其大略”。皆云“诸葛一生为谨慎”,但在我看来,少年诸葛,长身玉立、白衣如云,天资聪颖,性情通达,潇洒不羁、不拘俗流。也许他在出山时,曾想象自己辅佐刘备平定乱世后,事了拂衣、归隐林泉、云游山水;不想挥扇一去,二十余年,昔日的年少轻狂如今已消磨为一生谨慎;可惜天地不仁、命不由人,出师未捷,星陨五丈原。
似乎在许多人心目中,曹魏与蜀汉,不仅一直以来有“正统”之争(此处东吴很受伤,总是被忽略),更分别代表着现实主义的政治理性和浪漫主义的政治理想。曹魏君臣明于利害,曹氏三代与司马懿父子之间,似总有相互猜疑和各怀心思,一方面都利用着对方的价值:君主利用臣下维护统治,臣下利用君主发展自身;另一方面则又都提防着对方的威胁:君主提防臣下反客为主,臣下提防君主兔死狗烹。蜀汉君臣则言于仁义,刘备父子与诸葛亮之间坦诚相待:君主对臣子倾心相信,臣子则对君主倾力相报。然而,我想真实的情况都暧昧而复杂,曹氏三代(尤其是曹丕)与司马懿之间,大概总存有几分真情;而作为政治家的刘备,在说“君可自取”时,或也在用这句话试探诸葛的忠心,以最大的信任使得诸葛全无自立的正当理由,诸葛亮去世后,刘禅也确实不复设丞相一职(大概感受到了权臣的潜在威胁性)。或许,真假美丑,朦胧相杂,才是真实的现实历史。
司马懿的“心猿意马”:什么是“人心”
司马懿宠物乌龟“心猿意马”贯穿剧情始终,大概是剧中最为重要的意象,且具有深远的象征意义。乌龟“心猿意马”出场于《军师联盟》第六集,这一集,司马懿张春华夫妇携家人郊游,偶然遇到了这只乌龟;也在这一集,司马昭抓周,先抓笔,后抓棋,司马防笑言:“以后可别黑白不分。”“心猿意马”的出现,象征着司马懿心中的欲念涌动:虽然表面上称病避世,实际上又蠢蠢欲动、跃跃欲试。这在《虎啸龙吟》第九集司马懿与诸葛亮的神交中得到了映证,司马懿说:“我曾经轧断过我自己的双腿,那天,我跟我自己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要是再站起来,我要跑过所有人……”《虎啸龙吟》第八集,司马懿得知马谡在街亭的扎营地点后,意欲抢功,准备连夜进军,临行前侯吉帮司马懿带走了“心猿意马”。这或许在暗示司马懿的争功之心。《虎啸龙吟》第十九集,火烧上方谷。在这个虚构的历史故事中,次子司马昭唆使郭淮贸然率军追击蜀军,误入诸葛亮在上方谷中布下的埋伏圈。司马懿闻讯后率军救援,诸葛亮发动火攻,司马三父子被淹没在火海之中,所幸天降大雨,幸免于难。在此过程中,司马懿身中一箭,但被藏在铠甲下的乌龟“心猿意马”挡住,毫发无损;撤军之时,司马懿拿出“心猿意马”,向诸葛亮炫耀成功撤军(然后立刻被打脸,万箭齐发,还好司马老贼躲得快,不然就提前杀青了)。这里,“心猿意马”或有两重隐喻:第一重,隐喻司马懿的私心,为救儿子,不惜连累三军;第二重,则或象征诸葛亮内心的动摇,因司马懿的父爱而心生怜悯。正是司马懿的“心猿意马”让自己身陷险境;同样,也正是诸葛亮的“心猿意马”让司马懿化险为夷。最后一集,侯吉给司马懿端上“心猿意马汤”,诈称已将乌龟炖汤,司马懿勃然大怒,欲杀侯吉。这或在象征司马懿无限膨胀的内心中隐藏的无限脆弱,而正是侯吉通过“炖汤”点醒司马。全剧的最末,司马懿在水畔将心猿意马放生,代表他已开始放下执念、收敛欲望,重归安宁。
依依东望,望的,究竟是什么?剧中一共给出了三个方面的解释。“依依东望,望的,是毕其一生的抱负;望的,是毕其一生的荣耀;望的,是毕其一生最大的成就。”“依依东望,望的就是毕其一生;依依东望,望的是时间。”“依依东望,望的是人心。”首先,依依东望,望的,是“抱负”、“荣耀”和“成就”,这些大致指涉世俗层面的功业以及心理层面的强烈欲望。其次,依依东望,望的是“毕其一生”和“时间”,这可以是现实层面的忍辱负重、等待良机,“那时走与此时走,有什么分别”,时间可以成就一切;也可以是哲学层面的命运,“天意终究会吞噬你我之中的一个”,时间同样可以毁灭一切。“这时走与那时走有什么分别?”也许,没有什么分别,最终都起于无而归于无,有始有终,无始无终。
最后,依依东望,望的是“人心”。“人心”,也许可以从三个不同层次来理解:
第一层,是政治层面的“笼络人心”和“民心所向”。这应该是最容易想到的解释。这一层,也大概与《军师联盟》第一集司马懿对《咸有一德》的理解相呼应:“天命无常,为君者应当经常修德,才可保住君位;若停止修德,便会失去君位。”这里,保住失去的不仅是君位,更是“人心”(“民心”),而修德所修的实际上也同样是“人心”(人君的“内心”)。由此引出第二层。
第二层,便是心理层面的“内心”,即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既创造了人类,也吞噬了人类;既赋予了我们自由意志,同时又束缚着我们的自由。“自我”、“自我意识”原本就具有虚幻性质,是人类臆造的想象物,我们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却往往反被希望掌控一切的这种自我意识所操控。这种自我意识趋于膨胀时,便形成了我们的欲望与执念。剧中,司马懿希望跑过曹氏三代、跑过诸葛亮、跑过曹真曹爽父子、跑过所有人;他希望不再做别人的手中刀,而争取成为执刀人,总之,他厌恶被操控,而渴望控制一切。最后,他熬死了曹氏三代,敌国对手诸葛亮和国内政敌曹真也先于他而故去,最终还一一消灭了曹爽、丁谧、何晏、王凌等政敌。挟天子而令诸侯,已然位极人臣。这时,他却发现他可以用刀剑杀死无数敌手,却无法消除自己内心的恐惧;他发现他在操控天子、操控朝政、操控他人性命的同时,也在为内心的欲望和恐惧所操控。正是欲望驱使他争夺权力,恐惧促使他一再杀人。他曾和那么多人为敌,到头来,不过是在和自己的内心相处。这是更深层次的人心。
第三层,则是哲学层面的“交心”,即从上一层的自我出发,延伸为自我与他者的复杂关系。同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与第一层不同的是,前者侧重于政治性和社会性,这一层则着重于哲学性和心理性。人人都渴望真心,出于自我保护意识,却都希望对方首先给予真心;任何一方都担心,一旦自己率先袒露真心,便可能让自身受到伤害,于是谁也不愿首先付出真心;于是,双方都开始隐匿真心,开始说谎,最终开始了尔虞我诈的恶性循环。越是缺乏安全感,越是难以率先主动向对方交付真心。剧中,曹丕和司马懿本是同甘共苦的好友,却因朝堂政治君臣相疑。曹丕既欣赏司马懿的才干与抱负,又担心后者的志向与才华会威胁曹魏政权的统治。这种不信任延续到了曹叡身上。曹叡自幼生长于深宫之中,母亲被父亲赐死,看惯了灭绝人情、冰冷残酷的宫廷斗争。因此,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也难以轻易相信任何人,或者他最相信的是人对权力的贪恋。为什么贪恋权力?大概还是因为恐惧,因为缺乏安全感,于是蜷缩在权力中,而躲藏在强权之下的是脆弱。司马懿在曹氏三代的压抑之下,逐渐走向权臣之路,同时也走向一条不再相信任何人(包括爱妾柏夫人)的孤家寡人之路。其实,司马懿的初衷,不过是想保护家人,在家中,和家人欢颜笑语、倾心交谈,简单而欢乐。我们都渴望真心,却都不愿相信对方的真心,不愿首先主动付出自己的真心,于是我们只能远离真心。而诸葛亮的伟大,在于他有勇气去相信刘备对他的信任,哪怕“君可自取”只是一句帝王心术的谎言,他也宁信其有,从而奋不顾身,用其一生兑现承诺。往往,我们相信什么,就能创造出什么。
“去吧,我的心猿意马。”望向澄明的水面,司马懿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也向天地山川敞开了闭塞已久的心扉。
个人原创《军师联盟》剧评:《<军师联盟>:打开三国历史的一种方式》

虎啸龙吟(2017)

又名:军师联盟2 / 军师联盟之虎啸龙吟 / 大军师司马懿之虎啸龙吟 / Growling Tiger, Roaring Dragon

主演:吴秀波 刘涛 李晨 张钧甯 唐艺昕 王洛勇 刘欢 王东 肖顺 

导演:张永新 编剧:常江 Jiang Chang

虎啸龙吟的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