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1-30

虎啸龙吟:佛系背后的猥琐发育

2017年最后一个月，跑步机上断断续续刷完一部网剧：《大军师司马懿》。

司马懿在传统三国戏里，都是配角and奸角。时至今日，终于有一部戏把主角光环罩在了司马懿身上。

此剧分为上下部。
上部《军师联盟》，从献帝衣带诏讲到曹丕篡汉；
下部《虎啸龙吟》，从曹叡即位讲到高平陵事变。以司马懿的仕宦之路为主线，贯穿汉末到晋初几十年的历史。

国剧的很多毛病，此剧都有。剧情拖沓，人物简化，演技浮夸……
但这一切并没有导致我弃剧，不仅坚持刷完，而且为它开了优酷会员。虽然是靠1.5倍速外加弹幕护体才坚持到底，但毕竟算看完了。

本身我是很反感弹幕的，但经过此剧，有了不同的体会。弹幕除了能化解剧情拖沓带来的烦躁，表演尴尬带来的出离感，弹幕本身也能给观者很多启示。满屏的弹幕承载着无数观众鲜活的价值观纷至沓来，在看剧的同时，还可以感受真实的时代回响。

当上半部的司马懿掩藏野心，曲意逢迎时，弹幕里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猥琐发育，别浪”。据说“猥琐发育”是王者荣耀里的游戏术语，意为：实力不足时，不要轻易出头，积攒力量后，再去杀敌。

用“猥琐发育”来描述高平陵之前司马懿的大半生，再合适不过了。

某句话能流行，一般是由于对当下时代具有某种描述力。

在当今，终于跻身三国戏主角之列的司马懿，和猥琐发育的佛系90后们，或许有一些共同特征，能与当下产生共振。

诸葛亮与曹操，这两位传统三国主角，按照以往被格式化的形象，再也难以撑起一部丰富复杂的戏剧。二者所代表的，分别是神化的智慧，和异化的权力，当下互联网信息爆炸，创富成功神话无处不在，长期受到智商和阶层碾压的我们，很难再代入这些巅峰之上的人物。

相反，此剧中的司马懿，被塑造成一个“反英雄”的角色，常年佛系形象示人，谨小慎微，静水流深，只是偶尔鹰视狼顾，在一个庞大且高压的体制内挣扎沉浮，这一形象在当下，显然更能引发共鸣。

所谓佛系，并不是真的无欲无求，生命是一团欲望，何况正年轻？

但，在当下的普遍生存境遇中，吾国的文化结构里的多数年轻人，显然无力改变自身处境和组织权力结构，同时，又要在各种权力与利益的夹缝中生存下来，还要脱颖而出，哪天不是跟司马懿一样在陪着小心“猥琐发育”。

面对威权加身猜忌不定的上级（曹氏），智勇双全步步为营的对手（诸葛），都得如履薄冰，绞尽脑汁，忍气吞声。

《晋书》里说：“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这句话从古至今，对普通国人的生存状态，都具有十足的描述力。

在现有权力结构中，健康的诉求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达成，再加上消费主义时代的挑逗，和日益森严阶层排序，这一切都宛如大争之年的三国，一切充满诱惑又凶险十足。

手无寸铁的我们，就是当年的布衣司马懿。佛系把欲望包裹起来，搓成一团包浆，跟鹰视狼顾比起来，算是一个好看、安全且体面的姿态。

然而那句彼此提醒的“猥琐发育，别浪”，就证明，佛系只是个姿态，如果现实有一天变得连佛系都无法安放，结局会是黑化后的鹰视狼顾。

《大军师司马懿》并不能算是一部好剧，但从角色塑造而言，我看得出主创团队是有野心，有想法的。

即便剧情中不可避免的穿插着杰克苏、家庭狗血、宫斗甚至一些雷人的武戏，依然能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国产剧中少有的冲动，即摒弃黑白分明这种安全又无趣的人物塑造方法，尝试呈现出人性的复杂和晦暗，呈现出黑白之间广袤的灰色。

诚如豆瓣网友念一在评论中说：

“从“道”和“德”的视角来看，司马懿无疑是个坏人，但从人性与制度环境的视角看，他是个灰度人物，不是简单的好坏善恶能衡量清楚的。只有超越道德的视角去看，才有益于现实问题的解决。”

中国传统戏剧有一套完整的符号系统，即脸谱。忠奸善恶、泾渭分明，清晰表达了人物的价值判断。

这种好坏分明的符号系统最适宜教化人心，因为总能让受众一直停留在一个惰于思考的低智状态。

不用思考是非，角色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

不用为角色的处境忧虑，因为最后总有一个青天或者明君出面，搞定一切，奸人得逞，正义昭彰。

不考虑坏人背后是否有恶的逻辑，不考虑好人是否会被坏的体制所绑架，好像一切是非都是由坏人而生，由好人而解决。

小时候看电影，总要问问父母谁是坏人，好像明白了谁好谁坏，世界就安全了。

但实际上，现在很多成年人，依然停留在童年的价值模式里，不仅在观剧时，会对人物有一个好与坏的道德判断，在日常生活中，也带有同样的认知模式。

我们的文艺作品，也惯于迎合大众，坚持道德先行，政治正确，很少探索。这当然首先出于审查安全的考虑，其次也是一种长期的文化惯性。

但我们的社会有一种很有趣的现象，在实际生活中，反道德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往往容易得到激赏，由情势所迫，做出有悖情理之事，也能得到大众的谅解。

然而，在意识领域，则泛道德化，大家品评书上或者影视中的人物时，就换了一套评价体系，特别容易用好人或坏人的标签来定性；

这两种现象看似矛盾，实际上是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的。

比如《大军师司马懿》的负面评论中，有很大一部分不满，源自大家认为该剧美化了司马懿，在他们看来，司马懿应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恶之徒，无法接受他的人性闪光。

但就一部文艺作品而言，司马懿从月旦评与杨修的辩论出场，到最后在洛水边练完一套五禽戏后长逝，是要有一道完整的人物弧光的。

一个单向度的人物，无论是单纯的好，还是单纯的坏，都无法撑起一部优秀的戏剧，同样，更无法撑起一段真实的人生和厚重的历史。

其实，在我看来，该剧并没有美化司马懿，辽东屠城，夷曹爽三族，这些历史都给予了真实的呈现，后一段落还极为残忍的展现了曹爽之幼子被杀的场景，并且并没有帮司马懿洗地。司马孚为孩子向其求情，被拒。

最后，司马懿诛王凌后，冲柏夫人吼道：“一国军政，尽在我手，我做什么，不做什么，不是为了让你看得起！”

这几句台词，真实呈现了常年在权力高压下压抑存活，一旦权柄在握时，出于恐惧的疯狂反扑。此类桥段很少在文艺作品中展示，但在历史中，却是从古至今，反复出现。

此剧还有一些细节的安排很有趣：

比如司马懿年轻时在洛水边捡到的乌龟，取名“心猿意马”，一直跟随他几十年风风雨雨，在上方谷挡了诸葛亮的箭救他一命，直到临终前在洛水放生。

比如司马懿无论居家行军，都要带上私厨侯吉，为他精心准备养生饭食，诸葛亮殚精竭虑夜不能寐时，他的常态就是吃吃睡睡，再加上五禽戏养生，可以说很符合这个时代精神了。

以上是剧组的小匠心，值得一赞。

但本剧最具匠心的内容却不是国产的。
本剧的配乐，沉郁大气，厚重恢弘，可谓经典。多年以来，在中国历史剧中，未曾听到过如此具有中国古典意蕴，又带有时代元素的音乐。出品方是傲视乐坛的日本乐队“神思者”，难怪。

问了从事艺术教育多年的我爹，为何本朝没有如此古典又现代的历史剧配乐呢？

我爹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朝第一次文艺座谈会是在延安召开的吧。”

完结

虎啸龙吟(2017)

6.0

8.4 0.0

又名：军师联盟2 / 军师联盟之虎啸龙吟 / 大军师司马懿之虎啸龙吟 / Growling Tiger, Roaring Dragon

类型：剧情战争古装地区：中国大陆

年份：2017 语言：汉语普通话

主演：吴秀波刘涛李晨张钧甯唐艺昕王洛勇刘欢王东肖顺

导演：张永新编剧：常江 Jiang 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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