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大概一周时间看完整五季的《风骚律师》，除了这个中文译名我觉得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之外，整部剧的编排我都感觉很棒，又要忍不住地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番，这是只有好剧才会给人的冲动，这或许也是一个简单的评价好坏的心理尺度，只有足够好，才会让人想要在看过之后觉得应该说两句，而如果不好，一般就是露一个呕吐🤮的表情就过了。

我想从两个方面来谈我的感受，第一个方面谈从我的角度我为什么觉得这部剧好，第二方面是老生常谈又不想回避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地谈一谈这类美剧跟很多大陆剧在编排上的区别。

一、为什么觉得它好

1. 首先我觉得它讲了一个好故事，并且讲得很好。它是虚构的故事，但前后逻辑把握得滴水不漏并且故事的铺排非常的考究，叙事手法上并不是简单的线性叙事，不是用惯常的“启、承、转、合”，而是从某一个片段横向切入，给你拉开一个场景，让你直接变成旁观者，再一点一点地给你每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让你自己拼成这张故事的图，这是这部剧编排高明的地方，即它不仅讲了一个好故事，而且用了引人入胜，让每一个情节都非常有画面感的呈现。

具体结合例子谈一谈。其实整部剧看到第五季完故事梗概非常清晰，用一句话简单概括，就是它讲一个没有学历又没有资历的人怎么从一个律所的最底层通过努力和手段变成一个律师，中间又经历了哪些困难和阻碍，最终又如何将自己的职业跟犯罪集团牵扯上关系，踏上不同寻常的律师生涯。

但是填充这个故事主线的情节是这个故事的灵与肉，让这些灵与肉不断地以某一种出场顺序的编排进行碰撞是这个故事无论从内容到叙述的过程都吸引你的地方。

比如其中开头占很大一部分的情节就是关于吉米（Jimmy Mcwill)和他哥查克(Chuck Mcwill)的纠葛。吉米在成为律师的道路上充满了他哥的影子，故事开篇不是简单地跟你流水线似地讲故事，跟你说吉米一开始是如何只是靠他哥的帮忙在律所里面做收发室mail guy，然后自己多么废寝忘食地努力通过了司法考试成为了一名律师，这样铺排它就是一个励志故事，励志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故事，但是其实它不止是一部励志剧。

故事的开篇是直接从故事主线中间一刀切开，让你看吉米作为一个律师是如何在一个极其简陋的环境里办公，开一辆破得不成样子的车，然后四处推销自己，这种与惯常人印象里的律师形象大相径庭地画面切入直接就给观众一百个问号；然后紧接着又切入到他哥家里的场景，到处点煤油灯，但明明是在看一部现代剧，怎么好像又切到了古代，又是一百个问号；然后带着一百个问号，再跟你来讲故事的前因后果，通过情节来带动你认识这个故事，这种从陌生到熟悉的感觉像极了我们刚进了一所新学校，或者进了一个新公司，你不知道你的学校、你的公司以及你所处位置以往的历史，你甚至也不知道你自己置身于一个怎样的环境之中，前因后果是什么，但是当你慢慢呆上一阵子，跟周围慢慢熟络起来，有人来跟你讲那些过往，讲你不知道的事情，在加上你自己的探索和理解，整张图就慢慢拼起来，你慢慢得到一个全景，而带你进入这个全景镜头的只是片段。

我非常赞叹这种拼图式的叙事手法，它的主线写一个人的经历，但是凸显这个人的不是简单地靠一个人的经历，而是靠前呼后拥的诸多一级关系人，二级关系人，甚至三级、四级关系人的故事情节之间的相互关系来给你呈现整个故事的画面。作为观众，你在这种叙事手法中，会像是被一条线牵引进去变成一个场景的旁观者，再变成很多其他场景的旁观者，最后慢慢把你的视角拉高拉宽，最终你得到一个上帝视角，看到了一张全景图，非常非常高级。没有旁白，没有前情提要，没有什么故事背景介绍，不给你听任何故事成员以外的话，不给你看任何试图帮助你理解的文字，就是把一个个场景呈现给你看，你自己把握这条主线，你遗漏了某一个细节你就有可能不知道中间某个情节的前因后果，因为你可能遗漏的就是一块拼图，你就不得不从前面再看，这才叫连续剧好吗？

2. 它在叙事中非常着重地考虑细腻的人性以及它在人物关系当中起到的重要作用。人物性格是叙事当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但通常往往是容易被处理得太过简单，处理得与现实生活产生某些抽离，从而变成脸谱化性格，或者从人与人的情感纠葛当中来看出某一个人物的某一类性格，然而其实现实当中的人，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有它的外在呈现要复杂得多，掺杂其中的不仅是一个人的基本性格，也有一个人的人性。

在这里我不简单地将“人性”等同于“人物性格”，它可以是某一群人认知的共同体现，也可以是某一个人在受自身环境、性格、遭遇的影响过后，形成于他自己内心的隐含的特性，而正是这种隐含的特性在暗地里影响他做评价和判断，但他/她通常不会将这种隐含特性做出的判断条件公诸于众。要将如此隐晦和细腻的因素通过讲故事的手法呈现出来，其实非常非常难，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看到它被很好地呈现，甚至直接被避开或着抽离掉了，但是抽离掉人性的人物其实就像一个灵魂不饱满的人物一样，放到剧情里，作为观众看过去你只看到一个套在演员外壳里的署名人物在表演，而看不到世界另一个角落的某一个真实的人在纠结。前者看起来就像提线木偶，后者才是脚踏实的有血肉的角色。

同样针对这一点举例来谈。这个剧其实花了很多笔墨在描述一个“偏见”或者叫“刻板印象”的问题，剧本将这种普遍存在的人性放到故事的中间来呈现，结果是它既存在在亲人之间，也存在同事之间，也存在上下级之间——偏见以及偏见的形象力无处不在。

吉米的哥哥就是因为刻板的认为吉米你一个自考生读的函授文凭你怎么就能只因为你通过了司法考试而就能称之为律师？这样我和我周围的这些聪明绝顶，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岂不是还要在律师界跟你这样的人为伍？我给你介绍一份收发员的工作已经很好了，你居然想变成我这样的人，那不行，你个自考生你就肯定不行，我就偏偏处处要来给你挖字眼钻牛角尖，即使你上去了我还是要把你拽下来，并且嘴上不忘了跟你说“这都是为你好”！大家对这种场景是不是有点似曾相识？

而复杂的在于，吉米的哥哥查克对吉米的这种偏见，并不是简单地来源于他对普通人的偏见，当然这种人对普通人的偏见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对自己亲弟弟的这种包装着鼓励外壳的打压其实源自于另一个更加细腻的细节，那就是对于吉米作为弟弟得到的母爱的深刻嫉妒和怀恨！剧里有一个细节，讲到兄弟两个当年一同守候在即将离世的母亲旁边，吉米太饿先下楼去打包了，他哥一个人守在床边，他们母亲回光返照突然醒过来，但嘴里一直叫的是小儿子的名字，却不是老大的名字，然后就咽了气，这个场景吉米并不知情，现场只有查克一个人，但没有任何第二个人知道这在他内心埋下了一颗嫉妒和怀恨的种子，他肯定觉得自己的努力和为母亲的付出和用心多过于弟弟，但为什么母亲临终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于是他对弟弟的“偏见”和打压，还其实有报复的层面。

但现实当中体现出来的更加复杂的表现在于，查克并不是一直不停地打压自己的弟弟，他让弟弟去自己做合伙人的律所收发室干活，在弟弟通过司法考试要成为律师的时候成为他的保荐人，但是你发觉没有，所有这一切其实无非是给自己树立的形象而已，让周围的人觉得自己有在帮助自己的弟弟并最终让他成功，但事实上，作为律所合伙人，要帮助弟弟就业你所能做的应该比让他去做一个收发员多吧？而且他弟弟上函授大学、考过司法考试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他根本没有有意识地指导或者引导自己的弟弟应该去读书考试，而微妙的也在于，吉米去自考读函授大学和考司考都是自己私下准备的，一点都没有让他哥知情，知道结果下来之后他才告诉他哥，其中原委恐怕就像剧中告诉你的一样，最懂查克的是吉米，最懂吉米的也是查克，他们一个娘胎生的亲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太了解彼此的秉性了——可见吉米是早有预见他哥从某种程度是不会赞成自己成为跟他一样的人的，他要跟他的弟弟划分不同阶层，他要处在上游。

所以最终吉米和查克的关系彻底崩盘到对簿公堂，也无非是露出尖角的雨后春笋，而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查克处心积虑地一定要搞清楚文件出错的幕后黑手，除了自己很清楚出错的不是自己和本身有一个较真的性格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是吉米干的，但是他又苦于找不到证据，但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自己输给了弟弟，于是想方设法一定要把弟弟从这个行业里整垮，最终一切在狂躁中爆发并暴露了自己的初衷，或许也是吉米利用了他非常非常了解的哥哥的性格让他哥哥自己葬送掉声誉并同时保护自己不被除名。这真是一场亲兄弟之间人性的较量，有一些隐含的人性，甚至连剧中关系人都不知道，只有上帝视角的观众知道。

因此刻画兄弟两个之间的矛盾冲突，这种细腻的纠葛，在这个剧中被编排得非常细腻，非常贴近于现实生活，让人物非常的接地气又非常的饱满，这时候的人物你会觉得是真实存在的某个人，而不只是剧作家或者导演的提线木偶，它不仅仅是一个脸谱，涵盖着某一些个简单的所谓性格特征，他和现实当中的人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样，都非常细腻而复杂。

二、大多数叙事平淡的大陆剧与此类剧之间的差距

前两年有一部美剧同名剧《精英律师》，故事主线框架很明显抄的《金装律师》，但是不得不说只是抄了皮，抄不到肉，更抄不到骨，就别说抄得到魂了。像这一类在国内即使是大咖出演，收视率上乘的连续剧， 也难免呈现出过于平庸的叙事，不怎么带脑就可以看得出来龙去脉的无悬念情节，还有提线木偶般的脸谱化人物设置，观众看到的永远是一群演员在演，演得很好，但人物关系没有那么多复杂和细腻的纠葛，如果说《风骚律师》这类的剧是用素描在雕琢细节的话，很多我们看到的国产剧恐怕是用油性笔在画简笔画。

但国产剧就没有剧情叙事、人物刻画都非常好的剧吗？当然不是，当然有，但让我们来看看国产经典巨著的特点。耳熟能详的国产传世经典让人们想起来的就是四大名著，再就是二月河系列的康熙大帝，雍正王朝，再就是大宅门，亮剑，父母爱情等等，我发觉国产经典很多好的都是基于历史线索的剧目，让我们把他叫做fiction based on non-fiction，然后发现很多经典的电影也是基于这种叙事，比如霸王别姬，比如梅兰芳，比如一九四二，比如集结号，比如白鹿原等等，好像中国的剧作家和导演在这种基于非虚构史实地虚构创作上更加得心应手，更多的时候剧作家还是通过某一本已经上市的小说来进行改编，但是真正完全基于虚构的故事来描绘更加细腻的人物，照进现实中更加复杂的人性的作品还非常欠缺，尤其是电视剧，更多时候人物形象刻画，剧情的铺排还是相对过于简单，因此才有了提线木偶之感，而我们的四大名著之所以称之为名著，我的理解其中一个层面肯定和它虚构情节的铺排和复杂细腻的人物刻画分不开，所以电视剧好不好看，现在社会总在抨击很多流量网红型演员光有流量没有作品，没有演技，其实把这些人抹去，留下那些实力派的演员，我们的剧就真的水平很高吗？一个剧的水平，演员是呈现，但让人看得出来水平的，还不光是演员，导演很重要，制片人也很重要，说到最平实之处，怎么讲故事才是最重要的，但这些年我们也有看到一些水平相对较高，也贴近社会现实，反映中国人复杂性格的剧，比如《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