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1-15

保持通话:生活之外

也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生活就是每天懒洋洋的招招手，迎来初升的太阳，恍惚间，晚霞满天，只能瞥见夕阳远去的裙角，恍然察觉又一天，和每一天差不多的这一个今天，竟然又远去了。这样春去秋来，待漫天黄叶飞舞，才些许感慨，日子就这样平淡地消失在辽远中了，一日一日，不动声色，以至于人都近乎麻木。原来，近了远了，淙淙流水中，我们随生活高低起伏，那么自然，自然得仿佛已经这样活了数百年。而生活总不会只是如此，人总要经历些许的非比寻常，它如此不同，异类得叫人刻骨铭心，简直是生活之外的擅闯者，直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这生活之外的生活，究竟是什么颜色？
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绝非平日细腻舒缓里的流水潺潺，而是一个扑头盖脸的大浪，直面那尽头的坟墓，也令我们得以反观生活的真实。这种经历绝非轻松易事，身处其中的人，或痛苦或紧张，神经绷紧，面目也或许狰狞，气息不匀，汗流浃背，简直异化的不像是生活。
也许是一场地震，一次大病，一轮战役。
也许是 “保持通话” 中的那一次绑架和那一场孤身救援。
喘息依稀在耳边，乱了阵脚的眉目历历在眼前，心随着他们一同揪紧，屏息凝神，那是不同于平日里的心跳。
云淡风轻的天空，晨风涟漪，只有那一缕不似浓墨重彩的朝霞好似暗示着些微的异数。又是一夜未眠的伏案工作，GRACE从臂弯中微微睁开眼，晨光熹微，软软地照进窗台，窗帘似有似无地伏动着，仿佛世界也还未醒来。GRACE微微抬眼，凝神注视着已离去的丈夫与自己的合影，喃喃自语：“是你教我的，要勇敢一点活下去，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经历过大难并挺过来的人一定更懂得珍惜这大劫以后的平易，更何况这看似平易的生活里也有太多常人疲于应付的俗事。只是她也许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几小时以后，她的生活中竟会闯入那样的险情。
她送女儿去学校，小姑娘调皮地要妈妈猜猜她的脑筋急转弯，妈妈上扬的嘴角如沐春风，左猜右猜却总也不对，女儿耍着小性子说放学再告诉妈妈答案，妈妈把女儿一转身的笑靥定格在手机中，鬓发浮在脸畔，满满的都是安宁和欢喜。
阿邦，一个被姐姐口口声声教育着“你什么时候才会学会做人”的男人，被儿子教训着“说得出做不到”的老爸，作为一个财务员，在凭借暴力要债的同事之中抱着公文包，探着脑袋瞪着那个替丈夫负担债务的可怜的女人，他绝不是动手的那一个，眼中却蒙着一层冷淡的漠然。眼看着儿子就要搭上去往澳洲的飞机了，这一天，他只想做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老爸，这一天，他的生活有着些许的不同，也许这一次，他能少许转变自己在儿子心中跌入低谷的不佳形象。
山间公路上，阳光从树枝间洒落，铺了一路蜿蜒的暖黄，GRACE开着车与同事通着电话，讨论着工作中的灵感闪现，微笑荡漾。
阿邦奔驰在城市公路上，朝着机场，向着儿子奔去。
没有异动，也好像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GRACE调大车中的音响，猛然间，一辆黑色的吉普从侧面狠狠撞来。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交通事故，GRACE被撞晕，一头雾水地被绑架了，扔进一间小木屋中，抽搐着抽泣，头发散乱，脸上再不见先前的温情似水，恐慌肆意蔓延。勇敢不是说说即过的，她也确是一个勇敢的女人，心中慌张，却没有乱了阵脚，面对着一台唯一可以求生却已被匪徒砸烂的电话，如若换了旁人，大概一定只能几乎放弃，而GRACE，眼神战栗却坚定，她在置身其间的小破屋中寻找所能为己所用的工具，硬是重新接通了线路。在这常人最软弱无助的时刻，希望却从未从她脑海中抹去。
似乎已用尽浑身的力气，电话拨了出去，线路那头，是阿邦的“喂，喂，喂喂喂”。GRACE近乎啜泣地求救，一心挂着儿子的阿邦无奈又淡漠地跳动着眼皮，在他听来，这实在是一个陌生女人玩的电话游戏吧。GRACE的声音颤抖着，声线却极力保持着清晰如常，阿邦的神色略微严峻了些，看了看表，眉心皱起，终于答应不挂断电话去找警察。“阿邦，谢谢你。”GRACE感激得无法自持。当一个人如此真诚热切地吐出你的名字时，即便是陌生人，心中也一定不免一动吧。遥远的距离，陌生的两颗心，因为通话而有了连结。
电话中声声传来那头匪徒对GRACE的胁迫，阿邦胸腔急速地起伏，眼睛中有了慌乱的神色，“嘣嘣”两声枪响，GRACE声嘶力竭，阿邦眉心抽动。匪徒要开车前去绑架GRACE的女儿，GRACE回过神来，哆嗦着拿起几乎脱落电话的耳机，请求阿邦去救自己六岁的孩子。无奈、恐惧、慌张，阿邦根本分不清这究竟演的是哪一出，心中还急慌慌的想赶去机场，但耳边，GRACE几乎绝望的啜泣震荡着自己的心，他看了一眼表，调转车头。
“我尽量吧。”
不算是多么有力的承诺，不确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他们带着枪，我手无寸铁，脑中盘根错节，根本没有时间细想，来不及计划和判断，儿子的电话又打进来，但是却不会再对着这样一个女人叨叨说我要赶去机场，心里的天平不晓得什么时候倾斜的，好吧，陌生人，叫GRACE的女人,我帮帮你，我尽我的努力帮你，我答应你。
他也许压根料想不到，一句话就将两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阿邦语无伦次地向阻拦的教导主任解释着。放学铃声打响，孩子们一涌而出，阿邦一刹那呆若木鸡，仿佛处于险境中的是自己的孩子，那一刹的神情令你相信，这次，他与电话那头的陌生人再脱不开干系，他已经注定要扮演这个救命的英雄角色了。
绑匪终究是劫走了女孩儿，GRACE闭上了双眼，静默了一会儿，额头上滚落豆大的汗珠。忍受着剧烈的颤抖，她依旧控制住声线的平稳：“邦，请你一定要救她。”接下来就上演了一场不可谓不夺人眼球的精彩的追车戏，只是这个负责追捕绑匪的家伙，这个已经被GRACE不经意间，自然而然地称作“邦”的唯一的依靠，既不是一身绝技的007，也不是帅气的小马哥，他咬紧着牙关，吐字哆嗦，奋力奔驰在下水道中，狼狈不堪，甚至闯入逆行的车道，左突右撞，直闹的混乱至极，人仰车翻，而精神却愈加集中和单纯，仿佛脑中占据的就只有追上那群家伙这一个念头了。
当然，他仍念叨着“我要见我儿子”，而听到GRACE在另一头也是心惊肉跳的声音，虽然早已不见了绑匪的踪影，人也早已吓得丢了魂儿，嘴巴却机械地一开一合：“他们应该就在前面，我现在去追。”
赖以沟通的手机没电了，阿邦就此罢手了吗？这是个绝好的拒绝GRACE的机会啊。但这样的念头看来连闪现在他脑海的机会都没有，阿邦失魂落魄地去买充电器，这儿的人们依旧过着正常框架内的生活，简直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世界，空气平稳的让人窒息。气愤和焦急之下，阿邦掏出朋友丢在车上的手枪，没来由的开了一枪，自己都惊得蹦了一蹦。就这样掏了钱却也算是劫到了以正常途径难以买来的充电器。
劫完了充电器又劫车，阿邦持着手枪好似轻车熟路了。
衣冠不整，头发被吹得翻上了头顶，这时候，仿佛只有开车和通话是全世界顶顶重要的事情：“我……我正往他们那个方向追，我只能尽力，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绑匪又去劫GRACE的弟弟，阿邦再没有推辞，“还是那句话……我，尽力而为。”
俨然一个“自己人”。
GRACE在慌乱中仍清醒把握着进程，她知道绑匪奋力搜寻的就是她的砝码，她拜托“邦”一定要赶在绑匪前面拿到他们要找的东西。
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还有些许的懦弱，突然不知是从哪里爆发出能量，硬生生地从绑匪手中抢过他们要找的背包，仓皇而逃，车子竟开得偏离轨道，人也差点随车翻下山去，命丧黄泉。
从未经历这般，简直就像是电影。明明是看着电影的我却能听到阿邦的心声，如戏剧般，因为他实在不是一个电影中常常刻意刻画出的完美英雄，因为他实在和我们每一个人都差不多，却阴差阳错地遇上英雄才会碰到的险境，肩负起一个英雄才敢于承担的使命。
他死死攀住救命的野草，半个身子悬在崖外，魂儿早就被惊到九霄云外，终于失声嚎叫出来，为了这一连串近乎要了他的命的莫名其妙的不寻常。
与此同时，一个绑匪发现了通话中的GRACE，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摔了个稀巴烂，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该放弃吗？面对这个力大如牛的老外绑匪。GRACE喘不过气来，手却拔出了木桩中的钉子，瞪着眼睛塞进他的嘴巴，绑匪被扎破了喉咙，她趁机奔了出去。女儿，女儿在哪里？她呼唤着“婷婷”，在荒野中转着圈，直到听到了女儿的应答，瘦弱的她早已被惊吓折腾得筋疲力尽，却不知从哪儿生出了力气，安慰着吓破胆儿的孩子，拉着她狂奔起来。
绑匪自然不会让一对母女轻易逃走，轻而易举地把她们连同弟弟都带回了原地。就在绑匪丧心病狂地要扣动扳机，千钧一发的一刹，绑匪袋中GRACE的电话响了起来。
原来是阿邦。他已从背包中翻出一个摄像机，原来是弟弟无意中拍下了绑匪杀人的场景，才连累GRACE被绑架。真相大白，阿邦该是心安了吧，没有人耍他，GRACE，她真的是无辜的，原来刚才所经历的种种，真的不是瞎费力气，这个忙，是一定要帮到底了。
这时候，一直沉浸在惊险中的屏幕前的我才反应过来，原来阿邦，这个看似软弱的男人，就是在这样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看不清前路的迷途中，仍尽力着，一步一步地帮助这个陌生的女人，以至于差一点就死于非命。
无法判断真实是什么，理智根本来不及分析自己做的对与错，但是那一声无助的呼唤，“阿邦”，确是叫进了心里，就这样牵引着他，历经千辛万苦。
尽力，向前。他就那样衣衫不整地站在山头的巨石上，寒风拨乱他汗湿的发，他打通了那个救命的电话，冲着电话那头的绑匪咆哮着冷笑，理智地谈着条件。
儿子依旧在心里，不知自己会落得什么结局，却可以释然，因为他终于有一件事情，可以说得出，做得到。
结局自然是好的，绑匪落网，GRACE一家得救，阿邦紧紧搂住了儿子，老爸的地位终于提升了。
“保持通话”，演绎的是生活以外的生活，但还是生活，虽非常规，却更能教会我们怎样活着。
GRACE做到了勇敢，那勇敢流露得那么自然，因为勇敢，所以冷静，所以联系上了这个下半辈子都要连在一起的阿邦，所以保住了女儿和弟弟。
“要勇敢一点活下去，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经历至此，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谈笑间解决呢？直面死亡，想活下去的炽热的愿望如烈火般燃烧，力量汩汩涌出，眼泪与汗水交织在一起，嘶叫与呼救缠绕在其中，这般险情中都生还了，生活中，还有什么坎是这个女人过不去的呢？坚强注定扎根在她的生命中了，还有一分生命的厚重和喜悦。
阿邦呢，一定还是如之前那般木讷吧，只不过，他的心，他那被日常所埋没的潜能，既然爆发，他除了欣慰于此，骄傲如是，也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吧。至少，GRACE心知肚明，这个男人，可以一辈子信任和依靠。
如果是你接到这一通求救电话，你敢于迈出正常生活的框架，步入狂风暴雨之中么？
你的心会给你答案。
而且我确定，浑浑噩噩会一辈子远离你的生活。这就是非常规又是生命唯一必经的死亡能教会我们的。生活，不是白纸一张，你，原本就不应该在虚妄中耗尽生命，拿起你的刻刀，这人生，本来就是要由你悉心雕琢的。
所以，不要再为自己寻找颓唐的借口了。
我们，既来之，则绝不可负了这生活的美意。